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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門首領渾身重重一震,第一次把地上那個瀕死的年輕人看進眼裡:「……是你!」
明秋驚連瞳孔都已經渙散開來。
但在聽到首領驚呼的瞬間,他的眼角仍然跳動了一下,像是要竭盡全力彎起一絲笑意。
麻木到盡數失去知覺的嘴唇略略翕動,說出沒人能夠聽見的判詞。
——這一針,在發出之前,明秋驚就已經知道能夠成功。
並不是因為別的,只為了……這是眼前之人親自憑藉白澤做出的判決。
白澤能知天下事,那麼拿到白澤之人,在臨近花甲之年,大概也會順利成章地問出一個問題。
——我什麼時候會死?
被削弱了十幾次的白澤碎片,已經無法精準地給出回答。所以,它呈現給首領一個沒頭沒腦的片段,像是一個文不對題的答案。
那真的只是一個片段:切去了所有背景,沒有展露一丁點環境,就像是flash軟體自帶的背景色下,小學生製作出的最粗糙的3D特效。
它只展現了一根針,一根以明秋驚師門手法打出的針。
作為首領,玉門首領自然而然地把目光轉向了精衛的師父,他若干年來一直忠心耿耿的下屬身上。
隨後,就是這位好下屬實力不俗的師兄了。
那時還沒人知道,這一針要以明秋驚的仇恨為基、以凌一弦的毒素為骨、以江自流的拖延創造機會,還要以莫潮生帶隊,在命運的輪盤下,把每個人都送到他們應該在的地方。
鴆、狌狌、葛老。
莫潮生、凌一弦、明秋驚。
過去的仇恨凝結出復仇的種子,那種子破土而出,生根發芽,最後在花落結果的秋日裡,驚現出一枚細小的牛毛針。
正是這一針,開啟了首領的死。
劇烈的毒素直衝天靈,連首領的功法反噬都因此提前了一秒,又被首領強行用渾厚的內力壓制住。
在這激烈的爭奪戰中,他背後張開的領域都不得不為之一松。
緊接著,被攔在領域外的凌一弦抓住這道空隙,手持短匕,纏身殺上。
這是個十八歲的少女,正值花朵一樣的年紀,俏美的臉龐和輪廓,隱約地激活了首領塵封的舊記憶。
那似乎也是他的下屬,第二批被植入山海兵的玉門成員,每一個都曾被首領寄予厚望。
哪怕如今,首領甚至都快把他們的名字淡忘,留在印象里的僅剩下「幫助刑天逃跑的夫婦」,但再看到凌一弦的臉,玉門首領仍然覺得熟悉。
這一刻,傳承於鴆的劇毒逆流而上,首領終於想通了整件事的全部關節。
「……是你。」
注意到凌一弦激動得泛紅的眼角,也輕易看出她的目光時不時繞過自己,停留在背後躺倒的三人身上。
這其中,除了江自流僅僅是暈死過去之外,莫潮生重傷,而明秋驚則乾脆是中了凌一弦自己的劇毒。
首領突然呵呵地笑了起來。
「你想要救他們?」
「可我——偏就不讓!」
白澤的判斷從未有錯,看來他今日註定橫死於此。
既然如此,首領又怎麼能容許這些壞他好事的人活著?
莫潮生要去死、偷襲了自己的年輕人要去死、眼前這個叛徒之女,一樣要去死。
密密麻麻的血絲漲滿了玉門首領的眼白,在毒素的侵襲和功法反噬之下,他連思維都不甚清晰。
在他狂性大發的這一刻,唯有自私冷酷的天性,被他發揮得得淋漓盡致。
——就這麼全去死吧,大家一起死個乾淨!
下一秒鐘,首領的內力像是開閘的潮水洶湧而出,帶著行到末日絕路的癲狂,劈頭蓋臉地朝凌一弦當面拍下。
凌一弦微薄的毒素氣場和首領相比,像是一隻海嘯時單薄的小舟,也像是一根被點起了、正燃燒著一簇光芒的火柴。
便宛如兩軍衝鋒,既然已經兵臨城下,對壘之時就沒有逃避的餘地。
而凌一弦也絲毫沒想逃避。
小舟義無反顧地沖向浪尖,火焰毫無畏懼地奔入大海。
就和她過去無數次一樣,就和每次對戰比自己強大無數倍的敵手時一樣……凌一弦還是小姑娘時就要單挑山間的大熊、單薄稚弱的少女數不清次地迎面撲向A級異獸。
此刻,十八歲的凌一弦全神貫注,披荊斬棘。
或許因為相處久了,招數間互相化用學習的緣故,凌一弦的姿態竟然先前的明秋驚和有些相似。
唯一不同的是,明秋驚捨身而出,懷抱死志。而凌一弦,信念如鐵,只為求活!
她必須活著,活下來收回明秋驚的毒素,活下來救治莫潮生!
她活著,大家才能一起活著!
舟頭悍勇地撕開海水的簾幕,露出裡面千瘡百孔的內里。
這一擊,同樣是竭盡全力。玉門首領重傷、反噬、劇毒三重負面狀態在身,而凌一弦則血完氣族、哀兵必勝、當仁不讓。
在這全身心投入的一刻里,因為高度的貫注和精純的信念,凌一弦的精神重疊到了某種神秘的境界。佛家謂之「頓悟」,而武者則稱其為「物我兩忘」。
天地之間,好像只有凌一弦和她刺向玉門首領喉嚨的那一擊。
這一刻,除了自己和她的對手,似乎還有其他聲音響起,但凌一弦渾然不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