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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緩緩走到她身邊,跪伏在她身側,伸手拂開落在她胸前的一片葉子。手觸到她胸口時,他的心顫了顫,胸中一股澀意直湧上來。他的目光滑向她的左邊,手抬了抬,終究沒有勇氣握上去。最終目光落在她微曲的雙膝上,他抬在半空中的手握緊成拳,緊緊貼上地上。
一顆淚砸下來,正好落在相安微展的掌心。
「闕兒!」相安睜開雙眼,聲音是一貫的輕細溫柔,只是因為剛剛失血的緣故,面色有些發白,「你哭了?」相安伸手拂去他的淚水,「是體內又難受了嗎?你姐夫閉關了,你……」
相闕握住那隻已經退上廣袖,露出一截細腕的手,遙遙頭,「我不難受,姐姐的血本就失而不能再生,如今還要用來滋撫姐夫,不可再流。」
體內兩股怨氣融成的一股氣澤似有甦醒之態,相闕暗裡調息壓制,揮出素麻子迷暈了雪毛犼。然後扶起相安於旁邊石凳坐下,自己則畢恭畢敬得跪在相安面前。
「闕兒!」相安見他這幅樣子,驚了驚。
「姐姐,你聽我說!」他拉著相安的手,止住了她話語,然而他的話至口邊卻已來不及吐出,體內的氣澤來回激盪,黑色的霧氣蒙上他的雙眸。好在他還垂著頭,掙扎著又壓下去了片刻,復原了清明之態,只重重地向相安磕了一個頭。遂而轉了話語,他說:「姐姐,我們一同練劍吧,便如當年那般。練清心劍法!」
縱然想起當年,相安還是心中膽寒,卻聞得他想練的是「清心劍法」,便知是對他有益的。便點了點頭。奈何劍化在手中,卻失了神色,只苦笑道:「姐姐把日劍弄丟了,那原該屬於你的佩劍。」
相闕站起身來,望著月劍,最終還是望向相安。他的姐姐永遠都是這般良善,明明談及當年,握劍的手都在發抖,卻只因那劍法對他有益,便還是含笑應諾她。相闕接過月劍,亦笑道:「日劍沒有丟,一直在我身邊。」說話間,日劍亦在他掌心化出,日月雙劍相合,拼成一把完整的重劍。
劍柄處,含日刻月,他說的是真的。
他在相安無比震驚的眼神中,繼續訴說。他說他以氣化形騙過六十四路星靈將出穹宇,只是想要帶將她帶回,他從來沒有認同過凌迦,所有與他爭奪她的人,他都憎恨著。甚至他們的女兒,他也一樣討厭。他說枉死城中,那抹氣澤便是我,那時我便想讓她們胎死腹中,斷了你的牽絆。若不是怕傷到你,哪還會容她們到今日……
他看著他的姐姐赤紅了雙目,被困在結界中掙扎不得,終於不再說下去,只帶著日月合天劍轉身離去。許是他已然控制不住魔魘,體內僅有的屬於神澤仙氣的靈力消散開去,他的姐姐便破開結界追了出來。
彼時,他已經雙眼染墨,青絲皆散。他聚合著最後的清明,一掌震開了她。他記得十分清楚,相安倒地的時候,伴隨鮮血一起吐出口的是兩個字,「回來!」
「我要回家!」那是相闕留給相安最後的話語。
然而,相闕知道,他回不去了。相安派出前來追他的人,有毓澤晶殿的護殿星君,還有七海水君之下的各處仙君,連著六十四路星靈將都出來了。
最初同他交手的是毓澤晶殿的八位星君,彼時他受魔魘所控不久,所擁有的力量便不算太大,如此勉勵同那八人戰了個平手。只因他出手狠辣刁鑽,那八人顧及他身份,到底沒下狠手,便讓他逃離了七海中心。後有六十四路星靈將在他即將返回大宇雙穹時攔住了他,彼時他已經混亂了神識,他不知為何要來入大宇雙穹,只知心底尚有一個聲音告訴他,入穹宇,封寒潭。然而前面六十四路星靈將領的居然是殺令,半點再未留情,或出招或結陣,皆是要將他魂飛魄散。那一刻,他體內魔魘成形,唯有一顆神澤之靈未受侵染。他雖也動了殺意,只是看著那四扇鎏金的宮門,腦海中竟還浮現出一點他的手足同胞為了他閉殿封宮的模樣,遂而沒有戀戰,轉身離去。
然殺意已起,非見血不得收。七海各海域水君派出兵甲無數搜他,終於有一支隊伍與他正面相交。那是凌迦閉關的第二日,東南二海交界處,淺灘之上,千餘兵甲血染碧海。
數個時辰後,西海、鹽陽海亦有無數生靈為魔氣所擾,周遭一帶結出瘴氣,亦是無有新生。後半夜,與七海毗鄰的八荒傳來急報,西、南以及西南三荒之地,十數部族數萬餘人斃命於日月合天劍下。至寅時凌迦出關,昭煦台見到相安,三山九川、四野、六合五鏡大半個神族仙界皆受魔氣滋擾,輕則萬物凋零,神者仙君無法修道;重則受魔氣化形,凡有神識者皆魂飛魄散。
昭煦台內,凌迦從散落一地的卷宗上知曉了此刻神族仙界已然大亂,卻也沒有太多驚慌,只將卷宗扔在一旁,將從他進門還未說過一句話的相安抱進懷裡。顯然,她是被嚇壞了,渾身冰涼,面色慘白,只一雙眼睛紅的仿佛要泣出血來。
「有我在,不怕的!」他將她死死抱住,仿若要把她融進血肉骨血里。
「嗯!」良久,仿若真的是一塊寒冰被捂暖,相安緩緩啟口,「我不怕。」頓了頓,她又道:「阿諾,我同你說件事。」
「你說!」
相安抬頭看著凌迦,半晌才到:「當年霄禹宮九曲長廊上,我知道那兩人不是你和師姐,是闕兒......我一開始便是知道的,他的身上沒有藥香......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