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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殿門口,凌迦遇見了倚著欄杆望月的珺林。他細細望去,珺林雖是舉頭眺月,一副閒適鬆散的模樣,然而周身靈力隱隱環繞,尤其是就著偏殿裡側的右手,更是掌風呼嘯。凌迦凝神探了探,竟看見他手中隱著一根藍田箭,箭頭直指殿內相闕處。而相闕結界旁邊,西辭持著一冊書,正靜靜閱讀。只偶爾抬頭望一眼相闕,見他無恙,復有低頭閱書。西辭離著相闕的距離,較之珺林同她的距離,自是要近些。但凌迦清楚,但凡相闕異動,珺林手中那支箭,或隔開,或襲擊,當皆可護住西辭。
「收了靈力!」凌迦走上前去,於掌間化出一枚丹藥遞給珺林,「修一修元,你這樣太耗心力,會緩了修道的速度。」
「珺林謝過神君!」白袍少年端正了身姿,陪侍在側。
「謝什麼!你護著本君女兒,本君該謝你才對。」凌迦坐在長廊上,目光落在西辭身上,只笑道:「阿辭生氣了,將你趕了出來?」
「原就是我不好,我應了她不告訴任何人的。」珺林低了低頭,「方才,我也是故意說出來的!是故她此刻氣惱,也是應該的。」
凌迦點點頭,「阿辭年幼,喜靜少言,便是她胞妹,與她也少有話語。倒是同你能說上幾句!」
「阿辭阿顧出生在青丘合歡殿,彼時神君一心都在少主身上,無暇顧及他們。雙生姐妹哭鬧起來,白姮守護神亦分身乏術,我便幫忙著照料。卻也不知為何,我一抱阿辭,她不僅止了哭聲,還總朝著我笑。」話至此處,珺林面色微紅,仿佛陷入了回憶中,「後來那一年,便是我一直照顧她,她哭得次數越來越少,我竟覺得很有成就感,想著要是能一直哄著她,一直不讓她哭,當真一件極成功的事……」
「一直哄著她,一直不讓她哭,當然是一件極成功的事……」凌迦抬頭望了一眼珺林,眼前浮現出相安的樣子,遂而面上漾出一點柔軟的笑意,只淺淺道,「你的小叔桑澤神君,連著本君,都一直致力於此!你且好好加油!」
「我……」
珺林尚未從凌迦的話中反應過來,只見殿內結界微光閃現,結界之中相闕體內黑色之氣重新蔓延開來,整個結界瞬間呈現崩裂之態。相闕在其中猶在掙扎,眼見他就要破開結界抓過西辭。珺林原本手中隱身的箭矢瞬間彈射過去,卻被一陣凌厲掌風催開了半寸,如此只是隔開了相闕,未傷到他分毫。
珺林尚且驚詫間,凌迦已經彈指制住相闕,抱著西辭出了殿外,只對著珺林道:「剛還說要一直哄著她,不讓她哭。若此番傷了她在意的人,你便不是被趕出殿外這麼簡單了。年輕人到底經歷得少些!」
「父君!」西辭看著凌迦往相闕處走去,只掙脫了珺林要去攔住他。
「父君去治療舅舅,讓他以後可以出結界陪著阿辭。」凌迦揉了揉她腦袋,俯身笑道:「他不僅是你在意的人,更是你母親前半生唯一的血親,是她心心念念要救贖的人。」
第79章 化魔1
凌迦化作一抹輕煙,入了相闕體內。待識出重重氣澤,終於倒抽了一口涼氣。人世七苦,即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此刻皆為氣澤依次圍著他的神澤之靈,彌散在他體內。其中以最後一重「求不得」最為嚴重,是極濃厚的一重黑色氣澤。
凌迦心下驚詫,相闕為母神次子,身而為神,自當脫了七苦,如何會有七苦衍生的氣澤?卻也不過片刻,便明白過來,不外乎兩種可能。
一則是他未見天日便入黃泉,沾染上的人世疾苦;二則便是在母神當年孕育的雙胎之中,他未脫盡七苦,方才無有生息,唯有和塵而去。只是此兩種情況,雖因沾染了凡塵氣澤,便都是他們神族的隱患,但是顯然前者要比後者好上許多。後者按著當時母神即將身歸混沌的虛弱狀態,便已無法控制和算出他和塵散開化成的氣澤會流向何方,化出何中魔魘。即便他們四君傾力追蹤淨化,亦不知要惹出多少禍端。而相安當年浦一出世,便打開靈力之源撫育,後又以自身靈力滋養,留他性命,也算是無形中將七重氣澤聚在了一起。即便化為魔魘,總是比散開了飄忽不定要好上許多。
「安安!」思至此出,凌迦不由喚出這兩字。
他凝著靈力越過重重氣澤,終於看清相闕的那顆神澤之靈,瑩潤潔淨,金光微閃。而靈上氣澤,是他再熟悉不過的氣息。相安的靈力盡數滋養著相闕的神澤之靈,讓他即使在無盡怨念中也能得到一方清白天地,保持著純淨。
相闕神澤之靈如此純淨,便是其心尤正,自是可以一救。凌迦心下思忖,然而自己修為未復全盛期,到底沒有完全的把握。他做事一貫謹慎,如此思慮間,他看見那七重氣澤再次往相闕的神澤之靈涌去,而周邊滋養神靈的靈力忽收忽散,儼然是在抗擊氣澤的侵擾。他伸手觸上那些純白之中閃著點點淡金的靈力,知道皆是相安的靈力。若非當年她為了滋養相闕棄了靈力,大概也能修出一身好修為,便會同御遙衡殊一般,亂世之中定天下,定可以同他攜手逐鹿四方。思至此,他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可笑,明明數十萬年前便是心悅於她的,僅僅因她修不了靈力,因她無法抗擊外敵便百般忽視她。
而她,以善為始,看似守的是胞弟,卻是止住了惡的源頭。冥冥之中,在他們攘外之時,定了內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