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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站在玄晶水鏡前,伸手摸上鏡體。她知道鏡面之上呈現著十丈紅塵。她想了想,面上露出一點笑意。到底她為天下九州做過一點事情的。
初出穹宇,她剖掌滴血入凡塵澤陂蒼生。於髓虛嶺渡化過萬千冤魂,送他們入了輪迴。七海之上,她救過生靈,護過族人,平息過水患。
「母神,我不是一無是處的,待我見到您時,你能否夸一誇我?」
她這一生,雖貴為少主。然而因修不了靈力,在平天下的亂世里,平庸的如同一個凡人,更有四君在前,便連著自己母親都不甚在意她。為了得她母親一個肯定,她將其他所能學的都學到最好,然而後來她才明白,於亂世之中,歌舞茶藝,道法渡化,都沒有太大意義。她便一直默默收著,再不敢向自己母親討一句誇讚。如今身死道消之際,倒也沒什麼害怕了,終於可以像個孩子般撒一撒嬌。
無數黑色氣澤湧入她體內,她終於支撐不住跌跪在鏡體前,她從袖中掏出匕首,手間有些顫抖。她並不畏懼死亡,可是為了孩子,她想活下去的。她也不是失了情愛便不能活的人,可是命運於她,沒有太多情分。
「你是天下九州根基所在,不能輕易死去!」母神的話在她耳畔響起。
她嘆了口氣,將匕首握得更穩些,只喃喃道:「母神,我不是輕易地死去……我已經堅持很久了,真的堅持不動了……我活著即將淪為魔物,蒼生是不會需要這樣的神祗的……」
終於,她掉轉匕首,挑開了自己的腕間脈,看著血泊泊流出來。
靈碎不可補,血流不可生。
她的神澤之靈早就碎了,血從這刻起,也會流盡。疼是真的疼,手腕間斷脈的痛和腹部孩子掙扎的痛一起湧上來。她艱難地挪到水鏡邊,靠著鏡體坐下來。滿手都是血摸上胎腹,輕輕道:「別怕,很快就不痛了……熬一熬便過去了……」
只是這話,也不知是真的說給孩子聽的,還是也是在安撫自己……
毓澤晶殿內,凌迦打開錦盒的瞬間,便失了神。
代尹修送來的,是日月合天劍,還有一分和離書。最底下,相安留給凌迦一份信,寥寥數字,是為遺言!
「敬啟神君凌迦,今與君和離,復君自由之身,免萬劫不復,只盼造福蒼生。日月合天劍日劍已失,此雙劍相合,為穹宇秘鑰,望傾力尋回。吾弟相闕,若能得神君助,洗去魔魘,還望照拂。若已入魔,君可持日月合天劍,斬殺之。此二事,望君以母神面,應諾。少主相安所云!」
「她在哪裡?」凌迦雖已想到,卻還是不可置信,一把揪起代尹修。
「在……枉死城中,至今兩年零三個月!」
「本君傳了多少諭令於你……你身為本君奉道者……」凌迦未再言語,只扔開代尹修,騰雲急赴枉死城!
作者有話要說:親們都要看火葬場,想說男主其實啥也沒幹,一直很好。只能稍微虐一虐他,而且按著他天花板武力值,只能虐心……
第68章 聚1
凌迦在鎮魂台上找到相安的那一刻,一顆心便徹底碎裂開來。隔著層層魔氣,他甚至還存著一點僥倖,那不是相安。他的妻子,神族仙界裡的相安少主,永遠一身青衣,從未穿過如此烈艷的顏色。
可是,她的的確確是相安。
她被層層疊疊的魔氣包裹,右手間不斷流出的鮮血匯成一道小溪,卻還在勉勵散發出微弱的五彩祥光,一點一點與魔氣抗衡著,企圖淨化。那是她生而為神,本能地意識,即使自己即將淪為魔物,但凡還有一滴神澤之血,她便都希望可以渡一渡。
他劈掌破開魔氣將她抱出的時候,整個人顫了顫。他看見她腹部已經高高隆起,胎動更是十分劇烈。
她竟懷了身孕!
「代……代尹修……是你嗎?隨著凌迦掌中靈力的輸入,相安恢復了一點意識,抓著他的衣袖,艱難地開口,「……一把枯骨,葬在崔牙樹下……他年朝賀,我……還想、還想迎一迎他……」
那一刻,凌迦只覺無限悔意湧上心來。當年崔牙樹下,她日日枕在雪毛犼身上等他歸去,可是他步履匆匆,從未有回頭看過她。直到她怯生生地喚出那兩個字,他方才禮貌而疏離地停下腳步,拱手施禮,回她一句。
可他說了什麼?
他說:「凌迦見過少主!」
那個少女站在樹下,咬著唇訕訕望著他,卻還是露出一點笑意。
她應是想多聽他說一句話,哪怕只是最簡單的寒暄都可以。他卻再沒有任何語言。
「是我,安安……」
他抱著她一個踉蹌跪在地上,卻絲毫沒有鬆開手,護在她心脈上地手靈力愈盛,一點點抽出她體內地魔氣。如此功夫里,他看清她紅菱覆眼,是雙目已盲。左臂晃蕩,是筋脈已斷。拽著他衣袖的手現出森森白骨,是被魔氣咬噬了血肉。
而她,卻因為他一句「安安」,瞬間鬆開了他的衣袖,只全身抖了抖,仿若要掙脫出去。
「放、放開……」她撇過頭去,避著他,身子卻一下子崩地緊緊的,整個人發出一聲悶哼。
他測過她脈息,竟是有了臨產地徵兆。可他看著她殘缺不全,傷痕累累的身體,卻也更明白,他要不起。
他顫抖著手,覆上她胎腹,想要化掉那一雙孩子。卻在靈力流轉間,被她猛地拽住了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