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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夢見……他成親了……」
「嗯,他成親了!」代尹修指尖微頓,再度開口,「今年三月初三,凌迦神君大婚了!」
他一生侍道,修道,少言而不打誑語。此生唯一一句謊言,後成為他畢生無法彌補的錯誤。
第66章 渡6
縱是那日從代尹修口中知曉了凌迦大婚的消息,相安也不過瞬間的失神啞然,往後還是每日都去鎮魂台渡化凌迦的半身修為。
許是因她腹中孩子日漸長大,她便越來越虛弱,連帶著渡化的速度亦慢了許多。而當日,棲畫以魔族之氣滋養她,後滄炎雖將魔氣盡力聚在了她左肩,沒有融進心脈血液。到底如今,神澤之血盡數護著兩個孩子,如此魔氣在她左肩上繚繞,大有重新蔓延開來的趨勢。
明明身子已經虛透,卻也不知為何,她的精神反倒好了點,連著面色都有了些許紅暈,襯著一身絳色長裙,和臂間紅紗披帛,黃泉之上的風吹入枉死城,她的笑靨絢麗得如同業火紅蓮。
代尹修在鎮魂台下,看得有些晃神。
「近來你已多次心神不寧,可是有事?」相安扶著腰走至代尹修身側,伸出手想碰一下他。
「代尹修?」相安又喚了一次。
「嗯,我在!」代尹修伸手將相安鬢邊滑下的髮絲攏起來。
原是極輕極柔的動作,相安卻還是感覺到了,她笑了笑,往邊上退開一步。只淡淡道:「代尹修,修道最忌神思不聚,你怎麼了?」
代尹修迎上相安面容,面前的女子,雙目已盲,柔弱纖瘦,仿若隨時都會倒下去,任誰都想扶她一把,護她一刻。卻偏偏眉宇間的堅毅之色和清寧之態,將她撐得如同孤鶴傲立,潔潔一色。
「少主可知,我本是凡人得道成仙,修道亦是奉道!」
「你是奉道者?」相安有些訝異。
所謂奉道者自是一心侍道,為神族高位者修道驅除魔魘,為明心悸虔誠,以「無姻緣,無子嗣,不傳藝」為代價與神族結下血咒。
「那你為何人侍道?與你接下血咒的是何人?」
代尹修沒有回答,只道:「若我神思不寧,修道不專,亦或者自己先行毀道,你說我所侍奉之人會如何?」
相安皺眉搖搖頭,「奉道人合整個洪莽源都屈指可數。若你真是奉道人,擇你之人必是明主。當是驗過你心性的,知你定是可以託付和信任之人,才會安心將自己道法交由你打理。你若真當毀道,辜負錯愛,是你之命,亦是那人之道!」
相安揉了揉有些昏脹的腦袋,往寢殿走去,卻發現難得的代尹修沒有追上來,亦沒有半點回音。於是,只得回去尋他。
近來,她隱約覺得代尹修不大對勁,心神恍惚的厲害,人也不似往日沉穩,說話更是顛三倒四。她想無論於公還是於私,總該要關心一下的。
到底,代尹修還是跟了上來,就這方才的話題又問道:「少主,你說我是可以託付和信任之人?」
「嗯!」相安笑道,「奉道人,信字為天。當然只得信任!」
「原來少主覺得我值得信任,是因為我是奉道人。」代尹修有些落寞道。
「傻話!」相安聲色里抖了抖,原是腹中胎兒踢了她一腳,只得就著代尹修的手往旁邊的石榻坐去,方才皺著眉邊安撫腹中孩子邊繼續道:「我信任你,是因為我們是朋友,是知己。你看,我這般模樣,流落在外,無處可去之時,找的卻是你,難道不知因為信任你嗎?自然,我來此是為了渡化那半身修為,可是我若不信你,我當執君威以少主之名而來,訓誡你不得泄露我下落,可我這樣做了嗎?我沒有啊,我相信你是懂我的,更相信你不會辜負我的信任……」
話至此處,相安一聲悶哼,原本撫在胎腹上的手猛地一顫,攥緊了長袍,整個人往代尹修身上跌去。
「可是哪裡不適,我去傳魅峨過來!」代尹修一把扶過她,只見她面色雪白,不過瞬間額上便已沁出了密密汗珠。
「無事!」相安抬起頭,沖他笑了笑,喘著氣道:「是孩子,動得厲害!」
說話間拉過代尹修的手,撫上自己的小腹,又道:「前些日子便能感覺到動了,只是我長日睡著,他們偶爾動了你也不在身邊,便忘了告訴你。左右你還是第一個知道的,我沒有失信啊!」
代尹修摸在相安胎腹上的手有輕微的顫抖,胎動已經過去,他自是沒感覺到什麼。卻只覺酸澀之意直湧上來,眼中更是霧氣朦朧,良久方才忍著無盡的愧疚道,「我送你回去歇息,近兩日我的確有些心神恍惚,需靜一靜心,不負厚望才是!」
「這才對!」相安露出一點欣慰的笑意,握著他的手腕起身道:「你好好的,過些日子,我還有事要託付給你!」
「何事?」
「急什麼,你且把你心境調伏好了,不然什麼差事都莫想接到!」相安晃了一晃,握著代尹修手腕的手攥的更緊了些。
代尹修心下一橫,將相安一把抱了起來。
「別……」相安有些抗拒地推開他。
「心清者自清!論道,少主是洪莽源第一人,難道還不知這最簡單的道法嗎?」
心清者自清,原也是他講給自己聽的。
黃泉又恢復了平靜,無風的日子,黃泉便如一面水鏡,一半映出前世,一半化出來生。代尹修立在黃泉邊,三千塵世里,已經找不到他的前世今生。他脫凡塵,滅肉/體,飛升成仙后亦脫了六道輪迴。後來得神族高位者賞識,成了奉道人,是他畢生的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