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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安,你做了什麼?」
其實他已經想到,卻到底不敢相信。
「不要緊,慢慢淨化就好了。我向白姮要了許多修元的藥,亦可維持人形。只是……」
「我問你,到底做了什麼?」
凌迦從未這般失態過,他不知這樣的憤怒是因為在瞬間明了自己的道行根本半點不曾恢復,已經無力庇護蒼生,還是因為他自以為可以置在心尖,護其一生的女子,為了他管轄的一方黎民而自傷成這樣。
「從今日起,不許踏出昭煦台半步!」
「阿諾,現已有三海逐漸恢復平穩。我可以慢慢渡化他們,只要我神澤之靈猶在,便是根基猶在,出不了大事的。但是若此時停下,其他四海周遭的怨念一旦蔓延,便是功虧一簣。」
「七海正神猶在,這些事還無需你來操心。」
「我們是夫妻,自當患難與共。我尚且還是母神之女,他們亦是我的子民。只是阿諾,我仿若無法催動荒字訣……」
「荒字訣」三字入耳,凌迦便徹底失了理智,「你當然啟動不了荒字訣,你能啟動它的時候,你用它來做了什麼?與我賭氣沉睡,還要一睡不醒……」
「我沒有……」相安只覺渾身戰慄了一下,於她而言,大宇雙穹之上的那段死生無路的歲月,是她一生不願提及的噩夢。只要稍稍想起,便足矣讓她惶恐不安。那時,她既要牽制自己的弟弟,又恐真的一睡不醒,斷送九州根基,是故即使在沉睡中都不得安寧。於是,此刻她便實在不明白,為何凌迦要提起,還要不止一次地提起。
「沒有?你何時變成這副模樣,連做過的事都不肯承認?」
「我……我是啟動了荒字訣,可是我沒有與你賭氣,啟動荒字訣原也不是因為你,是因為……」
「為了相闕是嗎?」凌迦怒氣更甚,「當年讓你與我同歸七海,你便是為了他而百般不願,還不惜閉殿封宮,連著每一萬年的朝賀都不肯開啟宮門。世人都說你愛慕我多年,是我負情於你。是這樣嗎?那你告訴我,為何當年在穹宇之上,我尋遍群星,都未曾看見你的紅鸞星,唯有我自己那顆,孤獨而荒唐地亮著?」
「沒有我的紅鸞星?」相安有些迷茫地望著凌迦,「我不知道為什麼沒有。可是我知道,我是真的愛你。這一點,你不可以懷疑。」
凌迦有些疲憊地合了合眼,「七海水患仍在,我不想與你在私情之上再費時間爭論。你回昭煦台吧,無事不必來這了。你若一個人寂寞,便讓笙兒陪著你。我再調皓德和邯穆去保護你。水患平息後,我會去看你的。」
「阿諾,你是要軟禁我嗎?」相安轉瞬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上去拉住了他的臂膀,「我知道你不是這個意思,你是擔心我以血渡化人世冤魂,傷了身子,對不對?真的不要緊的,我可以慢一些,等你好了,你便來接手,我便好好歇息。」
「我沒有想這麼多!」凌迦拂開相安的手,「你既為我的君後,便當遵從我的意思。若是不尊君令,我便只好軟禁你。」
「阿諾……」相安還想再說些什麼,突然間她身後那面巨大的水鏡裂出條條細縫,縷縷碧色氣澤彌散開來。
凌迦一手凝掌化散即將纏上相安的怨念之氣,一手拂袖將她攬入了懷中。
「阿諾……」相安本能地回頭,想看清發生了什麼事。
「別看!」凌迦厲聲道,遂而舉袖過相安頭頂,將她死死按入自己胸膛。
估摸過了一注香的時間,凌迦凝著靈力的掌心光芒大盛,最後一縷碧色霞光被他封入水鏡的瞬間,煉丹房內發出轟鳴之聲,仿若有什麼東西徹底破碎開來。
「君上!」
「君上!」六位仙君匆匆踏入。
「帶君後出去,今日之後,君後禁足昭煦台,無令不得出。」
相安尚未在凌迦的話中回過神來,卻有一個聲音,讓她聽的清晰。那個聲音說:「君上,我回來了,你高興嗎?」
煉丹房兩扇門合上的間隙,相安回頭看見,那一面她曾經對著起舞的水鏡上,模糊現出一個女子的輪廓,青衣碧衫,墨發垂腰。
她以為是她自己,可是她看見那女子眉間硃砂,如血凝結。
此後,相安真的再未出過昭煦台。她極安靜地待在那一方天地里,枕著雪毛犼看書曬太陽。每隔幾日,白姮便過來給她把脈調理,淨化她身上的怨澤之氣。慢慢地,她恢復了一點元氣,臉上亦有些豐盈起來。只是她的臉色仍舊蒼白,眼中沒有神采。
白姮便有些焦急,只道要回稟君上,看看是否換副方子。到底讓相安攔了下來,相安想了想問道:「他眼疾恢復地怎樣了?」
白姮還未來得及回答,相安便岔了話題,又問道:「七海無故掀起水患,當是神祗毀道。你可知他是如何毀了道行?如今他道行恢復得如何了?你常日照顧著他,可看出他何時能好?」
白姮默默無語,只道不知。
相安笑了笑,又道:「讓他別著急,得道不易,復道亦是艱難。」
白姮點點頭,想著揀些高興的事說與她聽,便道:「如今東海和南海雖是水患猶在,但這兩海周遭涉及的凡塵中怨念已經不再增多,有了控制之勢。想來君上的道行在慢慢恢復。外圍的客剎海和鹽陽海本就涉及的不多,尚且還在兩位守護神控制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