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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穹宇託孤5
翌日清晨,相安揉著惺忪睡眼走出寢殿,只覺得後背輕鬆了許多,整個人亦舒暢起來。
她尚未著妝,赤足散發,輕紗薄衫,走在稀薄的陽光里,直到崔牙樹下才停了下來。滿樹的果子,她惦著腳尖,伸了幾次手都沒有夠到。
「闕兒,你幫姐姐一下!」
「闕兒,你怎麼不理姐姐?」
「闕兒,闕……」
突然間,一縷霞光划過,數個果子紛紛落下。
「你喚他做什麼?他不理你,你不能叫我嗎?」凌迦信步走來,俯下身將果子撿起,又將一方丹藥催化進了果子裡。
「吃吧!」
「你那個是什麼?」
「給你止痛的藥,沒法配出甜味,如今正好融進這果子裡,倒也不錯!」
「哦!」相安一口一口啃著,突然想起什麼,驚道,「我沒有哪裡痛的,為何要止痛?」
「因為一會會痛,我要剖開你背脊,帶出相闕。」凌迦接住從相安手中滑落的果子,「吃完它,這方藥我練了許久,亦只有一顆。」
相安望著那枚果子,遲遲未接。
「不要怕,吃完了你就感覺不要疼了,一覺醒來一切便都好了。」
「不……嗯,我不怕……」相安終於開口,「可是闕兒他不願離開我,我同他商量一下……」
話畢,相安急急轉身想要離開,卻被凌迦一把拽住。
「同他商量什麼?你忘了昨日他是怎麼反噬你的?」
「他平時都很乖的,從未那樣過,許是被擾了神識!無妨的。」
「他的神識是清醒的,他不過是想一個人占據你。你和他,雖是手足,卻也是彼此獨立的兩個人。讓他離開你的身體,你們都可以更好的生活,你還是可以照顧他,陪伴他。」
「很多年前,我便與他說這些話,可是他始終不願意。」相安抽了一口涼氣,「許是我在母腹中時,占了他活命的生機。若有一日,他吞噬了我,便算是我還他的,亦算公平。」
凌迦扔開她,怒氣漸起,「你是在這穹宇之中太久,未歷世事生殺,才天真成這幅模樣嗎?物竟天擇罷了,你欠他什麼?若非要論虧欠,那也是母神欠他的。而你在母神要將他埋葬之際,以靈力滋養救他性命,不是彌補,是恩德。」
「他不願意出來,便隨他吧。都這些年了,也不要緊。」
「他若再不離開你,你會癱掉。甚至你會被他吞噬掉,你大概是無畏他吞噬你。可你怕不怕他控制你,一副軀體,兩種神識,不辨男女?屆時,你是什麼模樣,你要如何面對諸神?」
「闕兒他不會的!」相安忍著顫意,「他只是害怕……他不會的!」
「那昨日他為何要那樣對你!說到底,他會不會,你自己最清楚。」凌迦簡直怒不可遏,「還有,我告訴你,你可以四肢不全,身有殘疾,終會有人疼惜你,照顧你。可是,可是你若帶著他,容他在你體內,便不會有任何人會娶你!你無法堂堂正正地愛人,亦無法完完整整被愛!」
「我……我……」相安低著頭,眼淚一顆顆落下來。「本就沒有人愛我,我也從來沒有奢望會有人愛我!」
「為什麼不奢望有人愛你?為什麼你會這幅樣子?」凌迦伸手抬起她的下吧,嘆氣道:「你明明是整個洪莽源最尊貴的女子,留著最高貴的血液。你低頭做什麼?自卑是不是?可你自卑的是什麼?是修不了靈力,還是修不出功德?」
相安被他禁錮在手中,哭得說不出話,只是掙扎著、不住地搖頭……
「對,你當然不是因為這些而自卑。沒有靈力和功德又如何,你拈葉飛花便可斂魂聚識,創造出十神。」凌迦鬆開她,「那麼,你到底自卑的什麼?讓你連愛一個人都要卑微成這樣!」
對面的女孩良久靜默,只有淚水洶湧而出。
凌迦嘆了口氣,溫言道,「昨夜我封住了你後背處的穴位,你說什麼,想什麼,他一時都無法感應道。」
相安如同風中飄落的殘葉,靜靜擦乾眼淚,終於開口,「很久以前,我覺得和闕兒共享一個身體,並沒什麼不好,我們本就血脈相連。直到有一日,我喜歡上一個男子,可是我發現終有一天,我會不再是我,那我該怎樣去愛他。如你所說,沒有人會要這樣的我。索性他也不喜歡我,如此……如此我便覺得如今的一切也很好,能得一日相見,亦是恩賜!」
「你若只是你,他或許會愛上你!」凌迦伸出手,想幫她拂開鬢角掉落的髮絲,奈何對面的女子退後了一步。
凌迦沒有收回那隻手,只有些執著地留在半空。
良久,少女的一根指尖終於顫抖著觸上去,緊接著是第二根,第三根……終於整隻手都握了上去。凌迦翻掌握住她,如同救起了一個已經甘願沉溺水中多時、隨時放棄自己的人。
依著凌迦,自然是即刻便要剖脊抽離相闕,於是催促相安趕緊吃完那個融了丹藥的果子。相安趴在桌上,有一口沒一口的啃著,整整吃了七八柱香的時間,才算結束。
「好了,隨我去禹霄宮!」
「我還未更衣梳妝。」
「少主,你是去治病,不是喝茶。」
「我既是少主,自然不能這般隨意。」
「好,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