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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多根手指在扳機上蠢蠢欲動地徘徊,有點想暴力逼供。
不過他們暫時還有很多其他想問的。幸北眯眼:「那東西是幹什麼用的?」
謝思妄微微側了下頭:「幫你找回自我。」
「我的自我就是播種者?」幸北聲音充滿嘲諷。
「你以為你的身體為什麼可以容納那個東西?它為什麼那麼快就和你的精神力和諧共處,甚至只有外來念力才能壓制它?因為它本來就是你的一部分。」
幸北的瞳孔緊縮了一下。
謝思妄的聲音在寂靜的地底洞穴中,輕幽得像是鬼魂的低語。
「它是你的記憶和前世,它就是你,是播種者的元老,是擁有永恒生命的……神。」
天賦者們的神情都藏在面罩之後,但是幸北能感受到,她身上壓著的意念前所未有的重——所有人都在瘋狂地注視著她,瘋狂地盯著她的腿,甚至瘋狂盯著她的臉,似乎想從中解析出一個老妖怪的虛影。
幸北隱約地想起上一次,她暈倒時,似乎有不屬於自己的人生片段在腦海里跑過,那些片段是給她無比親切的感覺,就仿佛原本就是她的一部分,原本就是她親身經歷過的回憶,只不過暫時被她遺忘了。
幸北一時間有些恍惚,勉力拽下飄忽的神念,回到昏暗的地穴現實里。
「那你為什麼要幫我壓制它?」
「為了獲取你的信任。反正如果你自己排斥它,就算它侵占你的大腦也沒法覺醒,到時候你會混亂,會產生意想不到的悲劇。」
「你們——你們軍部四個人,都是播種者吧。你們提到過要搶幸北,那是為什麼?」翟洪廣插嘴。
謝思妄看了看他:「你們果然早就在懷疑我們了。」
「所以是為什麼?」
「播種者內部也有派系黨爭啊。」謝思妄嘆了口氣,「喚醒一個古老的播種者,成為她的親信,帶領她融入當今的組織,能得到的好處不用我多說了吧。」
還真是搶人頭?唐濯之前隨口的推測竟然猜對了,感覺有些意料之中,但又有些奇怪的不踏實的意料之外,就仿佛越顯而易見的理由、越簡單的邏輯,就越顯得像假的。
唐濯甩甩頭揮去多疑的想像,對「喚醒」這個詞有些不爽:「你的意思是,幸北腿上的東西是她的前世?可是那和她有什麼關係?這不就等於有個人死後過了幾百年去奪舍嗎?她憑什麼要拋棄好端端的人生去接受所謂前世的記憶?」
被連續一串質問,謝思妄也不急,不慌不忙地躺平:「你要這麼想我也沒辦法。」
幸北:「……」
幸北還真就是這麼想的,就算那玩意真是她的前世,她憑什麼就要接受它?對現在的她來說,她就是現在的她啊。
赫連蓮仿佛知道她在想什麼,抬眼深刻地看著她:「不接受你會死的。你的肉|體是你為自己準備的,只能承載你自己的靈魂,也就是說現在的你其實是殘缺的。如果你不接受本魂回歸,肉|體很快就會凋零。」
「你會變得嗜睡,醒著的時候會虛弱疲累,會突然暈倒,沒有任何手段能診斷出你身體的異樣,不管是補充營養、念力或者治療艙,全都無濟於事。你每天睡眠的時間會越來越長,直到永遠醒不過來。」
「我知道得這麼清楚,因為我親眼看過。」
赫連蓮頓了下,「荀蕁,殺死她的不是其他人,是她自己。她這一世太苦了,她寧可死都放不下。或許對她來說是好事,她的本魂最後大概也放棄了,不想要這麼黑暗的記憶。」
謝思妄接話:「所以我才說,如果你不能徹底接受它,它就算占據了你的精神和身體,也會出現問題。荀蕁就是先例。我真的是在幫你,幫你拖延覺醒,給你充足的時間接受真相,接受真正的自己。」
幸北眸色不明地落在地面,想起荀蕁對她說,「我們才是同類」。
「我們」,指的僅僅是她和荀蕁,當世唯二天生的S級麻瓜。
現在,世界上的S級麻瓜只剩她一個了。
明縱面無表情地望著幸北。他知道幸北他們有秘密,只是沒想到她的秘密這麼沉重。他並沒有完全理清來龍去脈,也不知謝思妄赫連蓮的話有多少可信。他現在只知道一件事——幸北必須成為和前世一樣的播種者,不然會死。
裴鶴低頭看著赫連蓮,聲音有些緊繃:「你說她的身體很快就會凋零,很快是多快?」
「幸北已經成年了,還沒有開始覺醒,所以很快就是很快了,可能是明天,可能是下個月。」
厚重的靴子裡,幸北的左腳腳掌抽搐著抓了一下地,像是本能掙扎地想抓住什麼。
裴鶴看向她,隔著面罩都能感受到他的無助茫然和抗拒。
他不想她「覺醒」,她也不想。
「那樣幸北不就成了另一個人了。」翟洪廣壯實的身影瀰漫著一股哀婉淒楚的氣質,違和得有些搞笑,但沒人笑得出來。
「啊,還好吧,她還是幸北。」唐濯說著,卻默默低頭,鼻子發酸。那個大部分記憶里都沒有他的幸北,還會用油爪子捏他的臉賤兮兮喊他奶唐嗎?
「身體會衰敗,那就到衰敗的時候再說吧,苟一天是一天。」幸北突然輕快地說,「實在不行死就死了,我依然感謝命運,給了我完整的屬於自己的一生,哪怕稍微有些短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