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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濯不容置疑地把幸北按在床上。
幸北呆呆地跌坐在床上。
她的腦子一下子接收了太多信息,其中許多是她很長時間以來執著追尋的真相。
可是此時,她卻無暇去處理那些信息,也不甚在意自己的處境,只抓住了一條細微的線索末端,她此時最需要抓住的線索。
她麻木地張開嘴,聽到仿佛不屬於自己的尖細聲音不依不饒地:「燎原星團承認S級可能不是播種者了,所以沒有必要殺裴鶴,裴鶴不是天生S級,他們甚至還不知道裴鶴升級了……」
「他裝成了你的樣子。」唐濯有點不忍地撇開目光,「你知道他的天賦可以改變骨骼形狀密度嗎?他變成了你,燎原星團把他當成了你。不然我們不會逃得這麼順利。」
順著唐濯的視線,幸北才發現自己身上穿著裴鶴的衣服,有點怔怔。
「可是,可是,」幸北緩慢不住地搖頭,「他這麼可能這麼傻,他知道的,我反正也快要死了……」
「他不是傻。」
翟洪廣突然開口。
「他說過,這世界沒有你,活著還不如死了。」
幸北微張著嘴,和男生對視,忽然感覺翟洪廣的表情沉重得有些陌生,好像這張臉應該配上無賴樂子人的神情才對,那張嘴也不該吐出這麼深沉憂傷又扎心的語句。
幸北感覺他的聲音化為許多細小的爪子在撕扯她的心臟,留下酸苦味道的傷痕。
嗓子眼堵得說不出話,幸北機械性地點開光腦,被光網上鋪天蓋地有關昨天節目的激動討論刷屏。還有人在無知無覺地嗑她和裴鶴的cp,沒人知道昨夜天賦者學校發生了什麼大事。
幸北翻了幾頁,抬頭茫然地看向唐濯,似乎帶著點顯擺的意思:看,什麼都沒發生啊,她還是聯邦巨星,裴鶴還活著。
那樣乞求認同的眼神簡直有些可憐。唐濯嘆了口氣,走上前,把那顆毛茸茸呆茫茫的頭抱進懷裡。
幸北聞到他身上硝煙和塵土的味道,那種風塵僕僕疲憊又絕望的味道讓她清醒,也認清了現實。
她拼盡全力,只是想要揪出一個與唐濯的結論不同的真相,一個裴鶴還在這個世界的if。但最終卻只是絕望地遍歷了那團亂麻般的故事線,發現她再也找不到希望的線頭。
幸北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只偷偷地把唐濯的前襟弄濕了。
唐濯可能還是感覺到了,伸出手一下一下輕柔地摸過她的頭髮,很溫柔地安慰她,同時也在安慰自己。
翟洪廣坐在一邊,手肘撐著膝蓋,手掌撐著額頭,把頭深深埋在膝蓋間。
「我好難受啊,唐,洪廣,我想不起來他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了。」幸北悶悶的聲音從胸口傳來。
唐濯喉結悄然滑動了一下。
「我記得。」
「他說你扒過他衣服,這是你欠他的。」
幸北低下頭,看著自己身上屬於男生的寬大便服。
所以他就這麼走了,回家了,把她忘了,只留下兩套衣服給她作紀念,一套是她從他身上扒下來的,現在還躺在她某個箱子底層,另一套是他親自給她穿上的,現在和她肌膚相貼。
可是他的家真的不適合他生存,要她說的話,她甚至寧可他帶著痛苦和懷念留在這個世界。畢竟個人經歷的傷痛總有一天會被時間沖淡,但時代對一個群體的壓迫卻一輩子難以掙脫。
幸北靜靜地發呆,開始思考一些哲學的事。比如,再也見不到的人,和死了到底有什麼區別。又比如,如果失去了記憶,那一段不存在記憶里的經歷對本人是否還有意義。
或許是她杞人憂天呢。或許裴鶴忘記了這一段人生,從未見過光明,就不會因為身處黑暗而感到窒息。
唐濯輕輕撥開她腦門的頭髮,幸北回過神。
「對他來說說不定是好事。他太喜歡你,總有一天會你這個薄情寡義的女人傷得體無完膚。」
幸北喃喃:「是嗎。」
「他還能忘記被你看了的慘痛記憶。從此之後,他還是自己心目中冰清玉潔的小仙男。」翟洪廣補充。
幸北輕微勾了下唇角:「是嗎。」
「他也可以忘掉不知道從哪學的那些不倫不類的戀愛攻略,說真的,那些玩意真是害人不淺,裴鶴每次進修回來,給我感覺就像清炒百合放多了油。」
「沒錯,冰哥哥都快變成油哥哥了。」
幸北:「噗。過分了啊,他在的時候你們怎麼不說。」
「說了他又不會改,還會打人,我傻嗎?」翟洪廣撇嘴,看起來精神振奮了一點,「但不管他是油哥哥還是冰哥哥,都是我翟洪廣永遠的朋友。」
唐濯:「沒錯。我的朋友,會在另一個世界無憂無慮繼續過自己的生活。至於他的仇,我會替他報。」
幸北直起腰板,冷然微笑:「我不管天賦者世界的人怎麼看,從今天起我與燎原星團不共戴天。」
「對了,我好像忘了說,今天燎原星團這場行動,帶隊的是龔呈。」唐濯道。
空氣安靜。
幾分鐘前,哪怕幸北在為了裴鶴全心全意地悲傷的時候,也抽出了一小份情緒,高興於龔呈沒有殺那兩個同班同學。人果然還是梁問航殺的,謝思妄出於某種原因騙了她,她果然不該相信詭計多端的播種者任何一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