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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喚了幾聲仍未得沈魚回應,慌忙之中便握了她的手,只在她腕間感到淺薄脈動時才稍稍安心。沈魚不醒,宋淵也不敢走,便只好鎮日守在她床邊。直至第二日晨起之時,宋淵驟然想起沈魚說道聽得參同契心中會舒坦些,便伏了在她身邊默背起來。只他靠在沈魚身上,不一會竟是倦極而睡。
此番沈魚原在夢中,卻聽得有人在她耳邊說話。她緩緩轉醒,察覺有人窩在她頸間,不覺伸手一摸便喊道:「阿淵?」
宋淵本在半醒之際,一聽得沈魚的聲音便立時醒了過來,「你﹑你醒了?可知你已睡了一日一夜?我……你身上還痛嗎?」
沈魚見宋淵難得一回把話說得顛三倒四﹑毫無章法,驀地眼中一澀,「俺沒事……不過是累了。」
「你餓了嗎?」
沈魚搖了搖頭,見宋淵雖仍是那風流樣貌,然而眼下見青,雙眼微紅,顯是憔悴了許多。她想了想,又伸手摸了摸枕邊,感到那處濕了一片,便問:「阿淵,你哭鼻子了?」
宋淵聞言,抬手便要擦眼卻被沈魚先了一步。
她伸手摸了摸宋淵臉面,指上沾得淡淡淚痕,喃喃道:「原來人掉淚是這樣的。」
鮫人傷心了尚有明珠可證,人傷心了卻只得自己心知。
沈魚說罷,又同宋淵道:「未曾想俺這便睡了一日一夜,你快走吧,莫要被師父碰上了。」
宋淵守了她一日一夜,聽得她仍要自己離開,心下微怒,握了她的手道:「不走。」
沈魚聞言,心中苦澀,「師父來是要殺你的,你也不走?」
「不走。」
沈魚聽了正想開口說他是傻子,窗外卻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道:「當真殺你也不走?」
沈宋二人陡然聽得外頭傳來人聲,心中均是一驚。
宋淵因不知來者何人,起身便把沈魚護了在身後,此時卻聞得沈魚喚道:「師父!」
沈魚話聲剛落,宋淵便見窗外卷進來一個黑影。待那黑影定住,方見得一名年輕女冠,身披玄衣,眉目如畫,分明便是當年的鬼谷大仙。
鬼谷大仙雖然貌美,但性子素來冷厲,此時忽地瞧著宋淵燦然一笑,卻似春暖花開,教人心神蕩漾。
「晈晈,你下山不足兩個月便能尋得此人,為師很安慰。」
宋淵聽了這話心中大惑,看向沈魚,卻見她臉色已是一白。
「師父,你想岔了。他不是的……」
「哦?」鬼谷大仙聽得挑了眉,「他方才分明說道便是被我殺了也要留下來陪你的。」
沈魚聞言,心中大急,忽地拉了宋淵的手道:「師父難道忘了他嗎?他是徒兒七年前救的那個孩子。他對徒兒好不過是為了報救命之恩,絕非……絕非喜歡徒兒的。」
鬼谷大仙聽得哼了一聲,抬了手上塵拂指著宋淵問:「小子,你可願意為了晈晈去死?」
這時宋淵尚未應聲,沈魚已搶先道:「不願意!他不願意的!這人心眼小得很,徒兒當年分明對他有救命之恩,但他卻專門學了硬鞭來對付徒兒……且這一路以來,他遇上別的美貌女郎也是這般甜言蜜語,切切關懷的,」她說著又扭了頭同宋淵道:「俺﹑我方才已說了,早就煩透你了……你﹑你還不滾出去?」
宋淵聽了這些話,此時縱未猜得十成,也估摸得七﹑八分。
故而放軟了聲線同沈魚道:「姐姐,你以為說這樣的話鬼谷大仙便會信你嗎?」宋淵說著握緊了她的手,「反正我是不走的。」
沈魚恨他明明聰慧,偏生在關鍵時刻犯傻,她又急又惱,衝動之下抬手竟搧他一巴掌。宋淵被她打了,咬了咬牙仍不願放手。沈魚見得,一時氣急攻心,竟暈了過去。宋淵見了忙伸手要去抱她,卻陡然感到一陣猛風一刮,自己已被掀翻在地。
宋淵忽地被摔在地上,方穩了心神,卻見鬼谷大仙已扶住沈魚,冷聲道,「出去。」
宋淵不敢違逆,應了聲便退到門外。許是關心則亂,他在外頭幾刻鐘卻似是過了幾個時辰。盼了多時,始見鬼谷大仙從屋裡出來。她出得門來便向宋淵走去,只朝他含首示意,宋淵便跟在她身後。
二人一前一後進了個空房間,鬼谷大仙便先問:「你是哪裡人?叫甚麼名字?」
宋淵不敢瞞她,老實道:「晚輩宋淵,閣皂山隱仙弟子……敢問大仙,姐姐如何了?」
「暫時無礙……你可知是何人傷的晈晈?」
「是龍門教的申靈都。」
此時鬼谷大仙聽罷申靈都三字,已是臉如寒霜,「好啊,新仇舊恨我早晚同他算清。」她說著又別過臉看向宋淵,「晈晈已在你跟前現過真身了吧?」
「……是。」
鬼谷大仙點了點頭,「眼下晈晈有傷在身我也不與你轉彎抹角了。晈晈乃人鮫之子,天生氣雜不純,道身不穩。要替她修補道身,需得尋個對她傾心之人,把心肝剜了來煉成丹藥服下。」
宋淵霎時聽得這事,心下大駭,顫聲問:「若然……治不好這病根﹑她……」
「活不過廿五。」鬼谷大仙說罷,輕輕嘆了一聲,「我想她活得自在些,從未讓她知曉此事。」
「是,」宋淵說著垂了眼,「姐姐只以為道身不穩不過有礙修為而已……」他說罷又想:原來姐姐不讓自己對她好,是怕鬼谷大仙把自己當成對她傾心之人,便要來剜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