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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魚聽得撇了撇嘴,也不講話。幾人這般走著,待走到鎮外時,原來灰沉沉的天已是黑齊。因這地有一片池塘,甫入夜便是夜涼如水。沈魚從遠處看去便見池塘前設了一個祭台,台上有香爐﹑香燭以及各式祭品。祭台旁邊的地上還插了一面黃旗,沈魚走近了便見旗上寫著「魂歸來兮」四個大字,這便是宋淵方才與她說道的招魂幡了。沈魚再仔細瞧了瞧,才見祭台上有一套女子衫裙,旁邊放了一個四方木盤,盤上鋪了細沙,中間堆成一座小山,小山上頭插了一根木筷子。這時沈魚見樊見純從祭台底下取了一個麻包袋,然後把祭台前面到池塘的那塊地都撤滿了細沙。
沈魚心中生疑,扯了扯宋淵衣袖問:「你師兄在做甚麼?」
這時宋淵剛點亮了祭台上的香燭,回首看著沈魚雪白的臉龐道:「師兄待會開始招魂,若沙子上現了腳印,我們便知招魂成功了。」
宋淵說罷,察覺沈魚拉他的手似是顫了顫,便小聲與她道:「倘姐姐真怕了便回去吧,我不會笑話你的。」
沈魚看著來路已是昏黑一片,便搖了搖頭,站在一旁等宋淵。幾人準備停當後,樊見純便去了祭台前執起台上搖鈴誦經。沈魚﹑宋淵和徐見山則在一旁看著。
今夜烏雲蔽月,這荒郊野嶺便只有祭台上的一對香燭明晃晃地亮著。四周除了樊見純誦經的聲音,便再無其他。也不知過了多久,沈魚只覺一陣陰風略過,吹得她身子發顫。正當此時她卻察覺有人在悄悄地勾她手指,這一勾,勾得她心口發涼,額上冒汗。
沈魚猶豫了一會才敢低頭去看,卻原來勾她手指的便是宋淵。宋淵見她看向自己,朝她一笑,把她整隻手握住,又把二人相交的手藏在道袍的衣袖之下。沈魚覺著手心傳來些暖意,心中稍定,正當她想開口喚宋淵,卻聽得一陣水聲傳來。
那水聲嘀嗒嘀嗒地響,便似是水珠從衣物墜地的聲音。那響聲綿綿不絕——想來那衣衫定是濕盡了。
「阿淵﹑阿淵。」沈魚低低地喚他,聲音已是微微發抖。
「嗯?」
沈魚搖了搖他的手,又指了指池塘前的沙地,「腳印……腳印。」
宋淵看向沈魚所指,果見幾個濕漉漉的腳印落在沙地上。那些腳印東歪西斜的,一直到祭台前才停住。這時陡然哇的一聲響,那盛滿沙的木盤動靜大作,木盤裡原來堆著的小山散開成一片,插在山中的那根木箸卻是屹立不倒。
沈魚看得一陣心跳如鼓,立時閉了眼,悄悄躲了在宋淵背後。
她方合了眼便聽得樊見純念了個名字,又問它道:「那要買你的是何許人?身在何方?」
這時木盤又傳來一陣響聲。
沈魚抵不住好奇,偷偷睜眼一看,卻見祭台前竟立了一個朦朧身影。那人影似是察覺沈魚看她,便也轉過臉來——那臉容便是個秀美的二八少女,只臉色青白,再未有青春的顏色。
沈魚見得忙扯了宋淵手臂,「阿淵!」
「怎麼了?」
「俺﹑俺腿軟……」
宋淵見她臉色不善,忙抱了她的腰,只覺她果然身上無力,軟軟地靠在他懷裡。
宋淵心中一驚,抱緊她問:「姐姐怎麼了?」
「她……她看著俺,她說她不會寫字。」
此時幾人聽得便知沈魚是見著了,樊見純忙又問了一遍那買主是誰?問罷,眾人便都看著沈魚。
過了一會才聽得沈魚道:「她說,那人是個道士。」
第23章 二十三收驚
樊徐二人聽得那買主竟是個道士,均是一怔。只抱著沈魚的宋淵聽了後眉頭卻是皺得更深。
宋淵正思索之時,又聽聞他懷裡的沈魚道:「那道士眉上有道疤,是個斷眉……他跟她父親說,買了她之後要帶她去南方。那道士要脫她的衣裳看她的身子……她不情願﹑不情願。」
宋淵低頭看向沈魚,見她原來雪白的臉已失了血色,便輕輕拍了拍她的臉道:「姐姐,別看她了。」末了,又朝樊見純喊道:「師兄!快招魂。」
樊見純聽罷,復又搖鈴誦經。待誦經完畢徐見山便走到祭台前,把原來擺在祭台上的那套女子衫裙打開來。這時沈魚方見到那衫裙原來連著根細繩,吊了在一條楊柳枝下,徐見山把柳條挑在肩上,那套衫裙便垂在他身後,隨風搖罷。
「見源,我與見山把她送往義莊。你便與你表姐回客棧去吧。」樊見純說罷,一手挑燈,一手搖鈴,便領著徐見山走了。
宋淵抱著沈魚,直等到聽不見樊見純的搖鈴聲才拍了拍沈魚的背道:「我們回去吧。」
沈魚嗯了一聲,卻未有動靜。宋淵見得,嘆了一聲,在她跟前半蹲下來。
這時沈魚才回過神,問他道:「怎麼了?」
「姐姐不是腿軟麼?我來背姐姐回去吧。」宋淵說罷,還道沈魚定然不依,卻不料沈魚並未作聲,只默默地爬到他背上,攬緊了他的脖頸。
宋淵等她抱穩,便直起身,雙手把她的膝窩攬了在腰間,「真怕了?」
過了一會,他才聽得沈魚在他耳邊道:「她﹑她方才還跟俺說著話,突然便不見了,她是附了在那套衣裳上麼?」
宋淵聞言嗯了一聲,「那是她生前的衣裳。師兄弟把她領回去好生斂葬,如此她的人魂方不至於在荒野徘徊,成了孤魂野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