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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漢子正打著如意算盤,見宋淵出言制止,上前便要拉宋淵衣領。只漢子人未靠前,喉頭便被一物抵住。宋淵這下出手極快,沈魚尚且能看分明,然而道上百姓卻覺這道士武功高強,出手如電。
沈魚見識了他這般身手,心中暗笑:倒是長進了啊。只她再細看,卻見宋淵手中所持的非劍非棒,看著有些古怪。
漢子原來便是個潑皮無賴,素來欺軟怕硬,這時見宋淵來勢洶洶,氣勢頓時便矮了半截。
他想著,退了半步,大聲嚷嚷道:「你們是想要人多欺人少嗎?來啊,大家來看看大名鼎鼎的隱仙道士是怎麼欺負咱們這些小老百姓的!」
宋淵聞言也收了手中兵器,笑著道:「欺負你?我們怎麼欺負你了?昨日我與師兄弟路過鎮外的池塘,見令千金沉塘自盡,遺體無人認領。原來想知會官府的,只彼時天色已晚方差人把令千金遺體送往義莊。如此,怎說得上是欺負?」
漢子聽了,眼珠子骨碌一轉,竟是撲的一聲跪了在地上,扯了宋淵道袍下襬道:「我……我好命苦,辛苦多年才把這閏女拉扯大,她怎地這麼狠心把為父拋了……道長心善,求你施捨些帛金,等我把閏女好生斂葬。」
那邊廂沈魚聽得這漢子開口閉口都是銀錢,分明把女兒當成搖錢樹,便是死了也要多撈一筆。她心中惱怒,恨不得跳下去把他的臉打腫。
這時又聽得宋淵說道:「你是想把令千金遺體接回去家中嗎?」
漢子點頭如搗蒜,「這個自然﹑這個自然。」
「我勸你還是莫把她接回家中。」
「為﹑為何?」
「昨日是癸已日,是為陰日。令千金又是沉塘而盡……況且……」
漢子看著宋淵臉色,心中驟然一陣害怕。
「況且令千金亡故時身上正穿了套紅衣裳。」
原來人有三魂七魄。而活人的生魂屬陽,朱色屬火,亦為陽。故人死不以紅衣斂葬,蓋因死魂猶似生魂,亂了陰陽之故。
漢子聽了這話,額上竟滲了些冷汗。宋淵見此,笑道:「令千金故去時約莫心中有怨,死後雙目未閉,也不知她心中所恨何人?」
「這……這……」漢子身子一顫,不覺間已鬆了宋淵道袍下襬。
「此番相遇也是因緣,」宋淵說著從懷裡掏了幾張薄紙,擲到漢子跟前,「我給令千金置了口薄棺材,還燒了些腳尾紙(1),這些都是單子且權當是帛金吧。」
漢子抓了那些單子,口中囁嚅幾句,終是不敢作聲悻悻然離去。原來圍觀的人見漢子走了也便陸續散開。
至於檐上的沈魚見到宋淵這番作為,驟然感到宋淵真的長大了,再不是從前總喊她姐姐的小孩子。如此思來想去,沈魚心中竟有些近鄉情怯,生了種既想見又不敢見的微妙心思。她心中煩亂,托著腮嘆了一聲,終於還是悄悄地從檐上躍下,隱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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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腳尾紙:傳說人死後靈魂會乘轎赴陰間。故須在腳尾供腳尾飯,腳尾燈並燒腳尾香與紙,供死者做盤纏。
第19章 十九仇人
原來沈魚到這鎮上是想尋家客棧入住的。然而這處地兒小,鎮上竟只得一家客棧,且宋淵三師兄弟早已入住。沈魚思前想後,覺著自己七年來杳無音訊,驀地在宋淵跟前出現未免有些嚇人。不若先差人予宋淵送個口訊,好教他心中有計較。是而這晚上她便隨意在郊外宿了一夜。
翌日一早,沈魚回到鎮上先買了幾樣糕點,接著便往客棧去了。她在客棧外頭等了一會,便見昨日那個方臉道士與白臉道士從樓上下來堂面用朝食,然而此番卻未見宋淵人影。沈魚好奇宋淵去向便藏了在客棧窗外,偷聽這二人牆角。
沈魚甫靠近,便聽得一個溫潤的少年聲音說道:「唉,昨晚我們三人分明說好今早一同出去打探消息,見源師兄卻又自個先行一步。」
沈魚認得這聲音是那個白臉道士,聽得一會,想道:見源師兄?難道說的是阿淵?
這時另一個聲音答道:「這陣子車馬勞動,見源是想著讓你多休息些。」這答話的人自然便是方臉道士了。
白臉道士聽得嗯了一聲,未幾卻壓了聲線問道:「那沉塘的女郎……見源師兄怎地會疑心這事和悟真教有關?」
方臉道士聞言也小聲回道:「昨晚你睡下後,我與見源又說了會話。原來他昨日尋訪了那漢子的鄰里,方知那漢子為了銀錢要把女兒賣了……且那買家有些蹊蹺。」
「有何蹊蹺?」
「那買家要尋十五六歲的妙齡女郎。還列了幾樣要求,要生得眉清目秀,皮膚細膩,聲音清亮的……且最好是四陰之女。」
沈魚聽得二人默了一會,白臉道士方道:「這怎麼聽著……似是﹑似是要置爐鼎?」
「正是。因而見源才會想到悟真教頭上。」
方臉道士應罷,二人便說起這悟真邪教近年如何猖狂,如何害了許多少年少女。這些事兒沈魚在山上半點未曾聽過,她靜靜聽了一會卻未等到二人再提起宋淵,心中便有些不耐。
這時沈魚心念一轉,又想道:既然眼下宋淵不在,不若自個先去與這兩道士通個聲氣,等宋淵知她來了,再去尋他?沈魚心意定了,便往客棧走去,不一會便到了二人跟前。
方臉道士與白臉道士此番正在用膳,陡然見有人靠近,抬眼一看,卻見是個容色殊麗的女郎。兩人四目相對,均是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