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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他把腹中穢物吐盡,便走到湖邊,掬了幾口涼水進口。許是剛剛把混在吃食中的軟筋散也吐了,此番他竟覺比先前精神不少。
世子就著月色,看向如鏡般的湖面整了整衣衫,方轉身向少女道:「在下宋淵,多謝女郎相救。」
少女聽他不喊自己恩人卻喚女郎,覺得陡然降了身份,心中頗為不樂。只是見宋淵態度誠懇,便不與他計較。
此時宋淵心中暗忖,自己已報了名諱,按理她也應該自報家門方合禮數。然而少女聽了卻只是看著他,不發一言。宋淵轉念又想,這少女行事不按常理,自己還是多問一句,「敢問女郎芳名?」
少女聽了朝他走去,行到一半卻又止了腳步。
「沈魚。」
宋淵往她臉上一看,一時但覺沈魚落雁,不過如此。
「沈﹑沈女郎。」
「哎,甚么女郎不女郎啊?你不喊俺恩人也不許叫俺女郎。」
宋淵不願惹她著惱,卻又不知何故,心中隱隱覺著不想再喊她恩人,遂想了個折衷的法子。
「魚……魚姐姐。」
沈魚看他相貌確實是比自己要小些,雖覺姐姐仍不及恩人威風,也是勉強受了。
「俺瞧你面相三庭均稱,眉目有神,應是矜貴之人,怎地會過得如此窩囊?」
宋淵聽她當面說自己窩囊,原來熱了的心驀地便冷了幾分。沈魚處事雖少了些人情世故,又不是傻子,看他神色便知他著惱,遂道:「生氣了?」
宋淵便仍是扶風郡金尊玉貴的世子也不一定會惱她,何況現下身世?他惱,只惱他父親,更惱天道不公,竟待他如斯。
沈魚看他低頭不語,又有些心焦,「你﹑你莫忘了俺是你的恩人,可不許隨便著惱。」
此時宋淵抬首一笑,「我不是惱了。只是未曾想到魚姐姐不僅武藝高強,還通曉半仙之術,真是教人好生佩服。」
沈魚自幼與師父待在雲夢山上修行,少與外人打交道,更未曾有同齡玩伴。她師父在習藝上又待她向來嚴厲,此番陡然受宋淵稱讚,她原來雪白的臉上竟是興奮得起了紅暈。
「你……真的覺得俺厲害?」
宋淵見她喜悅之情溢於言表,心中也甚是歡喜,便笑著點了點頭。
沈魚見了,開心得跳了跳,又走到宋淵身邊拉了他的手道:「以後你跟著俺混,俺包你吃香喝辣,斷不讓你餓肚子。」
宋淵驀地被她拉了手,只覺她的手微有涼意,小而滑膩,心中不禁跳了跳。他正是神思不屬之際,又聽得沈魚道:「是了,你今年多大了?你父母呢?」
宋淵聽她提及父母,頓覺胸中原來掩藏著的苦澀之意又破繭而出,便只應了句:「十二。」
「哦,那俺比你大三歲呢。」沈魚見他神色黯淡,似是有傷心之事,又想及他的遭遇,便說:「俺知曉了。你是不是跟俺一樣,也是無父無母?」
雖然扶風郡王還活得好好的,但宋淵想到自己的際遇和沒了父母也沒甚麼分別了,便苦笑了一聲道:「是,我無父無母。」
沈魚聽得點了點頭,「你與俺既是一般,定能了解俺的心思。」
「甚麼心思?」
沈魚一笑,「俺想要尋父去。」
宋淵聽得一愣,想道這天大地大該如何尋去?遂問道:「你知你父親身在何處?」
沈魚不語,卻拉著他的手離了湖邊走向另一處空曠之地。她伸手遙遙一指,指著隔山而望的燭火通明之處道:「他就在那……你可知你眼下身在何處?」
宋淵此前尚未離過扶風郡,一路上又迷迷糊糊的,確不知自己身在何方,便向她搖了搖頭。
「此乃密州地界,對面那山是道教名山之一閣皂山。那明亮之處是赫赫有名的隱仙教所在,蓬萊觀。」
宋淵一驚,問:「你父親是道士?」
沈魚笑著點了點頭,「是。宋淵,你幫不幫俺?」
第3章 三隱仙
天下道教有兩大正派,一為閣皂隱仙,二為三清龍門。扶風郡雖為佛門之地,然而這兩大名派宋淵也曾耳聞。
「魚姐姐,我聽聞隱仙派與龍門派不同,門下弟子都可以婚娶的……只那些婚娶的火居道士大多並不居於道觀之中。你父親既生了你,說不定也不在蓬萊觀中?」
沈魚聽了低呼一聲,尋思許久,又搖了搖頭,「不會的,師父恨毒隱仙道士,又從來不許俺來密州,俺父親肯定還在蓬萊。」
宋淵聽罷苦笑,「我聽著魚姐姐這是臆測居多……」他想了想,又道:「難道你師父並母親從未提過你父親是何許人?」
「母親因生俺傷了元氣,未過幾年便去了。長大後,俺每每問師父生父之事,都被師父教訓一通,說道世上男子都是奸滑狡詐﹑負心薄倖之徒,其中又以臭道士為甚,生父之事也不許俺再提。」
宋淵聽了這番話更覺這沈魚去蓬萊尋父全無根據,十分渺茫。只他眼下孑然一身,不幫她也是無處可去,便問道:「你既不知生父容貌名諱,可有其他憑證認他出來?」
沈魚聽罷咦了一聲,伸手從懷裡探去並掏出一物交予宋淵。宋淵就月色一看,見是一枚白玉魚佩。
「這是亡母遺物。師父最厭俺佩戴此物,卻又從未教俺丟了,故而這定是生父所贈。」沈魚沈吟半晌又道:「現下隱仙三輩之中,只有然字輩的年歲當得俺生父。既如此……宋淵,俺不便去蓬萊,你便代俺去查一查……你放心,不管查沒查著,一個月之內俺便去蓬萊帶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