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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講起了深藏在心底的往事。
「暮家怎麼可能通敵叛國?那書房裡找到的書信,必然是偽造的。」
「暮家上下被滿門抄斬,我,我當時回了娘家,僥倖逃過一劫。」她用大袖擋臉,飛快擦拭了一下眼角,「後來才知哪是僥倖,我爹分明早已知情,提前將我接回了家。」
「我執意返回暮家,不惜與父母斷絕關係,結果去了,只看見了被燒得一乾二淨的將軍府。」
「我從亂葬崗里挖出了還有一絲氣息的暮雲輝,將他從屍堆里刨出來,東躲西藏,直到逃出陳國,才算安穩了一些。」
「他是雲崖的庶弟,與雲崖長得有五六分相似,我,怎麼忍心看著他死。」
聽到這裡,阮玉反應過來,難怪在夜墟里,徐青竹床上的男人是具屍體,因為她真正的相公早就死了啊。玉簪應該也是她與真正相公之間的定情信物,所以才會一直在她心裡占據了重要位置,在現實中並不存在,卻在夜墟里被她銘記。
現在的那個暮雲輝,只是跟相公長相有幾分相似的庶弟而已。
「後來,他得了機緣,踏上仙途。」
徐青竹簌簌落淚,「擁有了力量的他就撕開了那層乖巧的面具,我後來才知道,有的人,生來就是惡的。」
他雖是庶子,將軍府的人並沒虧待過他。
雲崖對他也頗為照顧,若非如此,她也不會對暮雲輝那般和善。
可後來她在暮雲輝渡心魔劫時才知道,那溝通敵國的書信,就是他放到將軍書房的暗格里的。
他對周圍的一切都充滿惡意,卻又將那些惡意隱藏在乖巧聽話的面具之下,這張面具,他一直戴著,哪怕到了修真界,也從未摘下。
世人都認為他是溫文爾雅光風霽月的得道仙君,只有她知道,在他那斯文的面具之下,他到底有多麼扭曲和骯髒。
他對她的控制,讓她連死都做不到。大家有多羨慕她,她就有多絕望。
第116章 一類人
絕望的氣息壓抑又沉重。
在她說到想要解脫的時候,本來吃得正高興的元寶覺得嘴裡的肉骨頭都不香了,它將嘴筒子擱在骨頭上,生無可戀地趴成了長條。
直面徐青竹的死意,讓元寶的心情變得格外沉重,已經開始思考狗生的意義為何。
等到它眼皮底下出現個小紙板和筆的時候,元寶驚得跳起,心道:「我都要死了,還得讀書寫字嗎?」
阮玉知道這會兒徐青竹的干擾太強大,骨頭和球都不起作用,索性放出絕招,「先寫字,字寫完了再想別的。」我看你一天就是太閒了,才會東想西想。
逢歲晚眼皮直跳。
他或多或少也受了點兒影響,這會兒心裡頭悶悶的,哪怕捏著她的手,元神也會時不時被那些死意給鑽了空子。
他活得太長。
歲月長河裡,好似很多事情都變得刻板又無趣。
身邊的人能讓他歡喜,可她若知道真相,會不會討厭執道?與其讓她厭惡,倒不如早些結束……
且她的喜歡遲早會褪色,她一開始說喜歡,僅僅只是因為他這身皮囊,容顏終究會被歲月腐蝕,他們的年齡相差了三千多歲,或許他壽元將近之時,她還風華正茂。
一些奇奇怪怪的念頭出現,逢歲晚明知想法不對,卻仍控制不住去想,越想,心思越浮躁。
正心神不寧時,牽著他的那隻手鬆開,將一塊玉簡塞到他手心裡。
阮玉飛快說:「好好看。學會了告訴我。」
逢歲晚心道:「這天下還有我不會的修行玉簡?」
這方法對元寶適用,對他,可能效果不大。但這是阮玉的一番好意,哪怕知道沒有效果,他依舊會去看。
剛低頭看一眼,逢歲晚臉唰地一下變紅,他哪裡能想到,阮玉塞給他的根本不是什麼修行玉簡,而是秘戲圖?
關鍵夢域裡她掏出來的東西,都是靠她想像出來的。
所以……
逢歲晚一言難盡地看著阮玉。
你腦子裡到底裝了些什麼東西,這麼短的時間,就憑記憶弄出了一本秘戲圖,真是……
很好,我的死意已經完全消失了。
徐青竹意念消沉,說話聲音越來越低,她說到最後,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說:「執道聖君,我別無所求,只求一死。」
想死的念頭在她活著時盤橫了無數年。
如今,哪怕遇到了更強者,她所思所想,依舊繞不開那道執念。
她跪下剎那,屋外出現了碾碎東西時發出的聲音。
幾聲慘叫傳來,尖利得好似要刺破人的耳膜。
月亮樓原本散發著銀輝,是潔白雪亮的。
但此時此刻,它已被黑暗籠罩。
好似濃墨從天空潑灑,倒在了玉雕的月亮閣樓上,將原本晶瑩剔透的月亮飛快吞沒,滑膩粘稠的液體漫漫滲透進窗棱,一點點的擠進屋子。
徐青竹看到窗縫裡的黑色,面若金紙,身體抖若篩糠,正想說什麼,阮玉便將她從地上一把拉起,還把一個碟子塞到她手裡:「來,豌豆黃,我看你喜歡吃這個,我這裡還有。」
見徐青竹端著盤子依舊戰戰兢兢地看窗外,阮玉漫不經心地道:「你這裡的下人怎麼回事,連窗戶都擦不乾淨的麼?」
「我們仙雲宮的機關傀儡人可好用了。」阮玉繼續道:「主人下的命令從不違背,聽話、乖巧、一絲不苟的執行命令!」說這幾句話的時候她還恨恨磨牙,顯然對機關人天天拿鞭子督促她修行頗為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