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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朵接一朵的白色玉蘭在樹梢綻放,像是在樹上掛的燈,用微弱的光抵擋頭頂傾倒下來的黑暗。
那些恐怖的力量險些讓它心神失守,面對這樣的濁海,它只能為自己燃起一盞盞心燈,穩住自己的心神。
不能退。
也不能躲。
逢歲晚剛剛布完劍陣,神識還很虛弱,哪怕服用了天地靈藥,也需要一點兒時間調息恢復!
身後是浮雲島,浮雲島背後是阮玉所在的天地熔爐。
它和忘緣山得擋在這裡,頂著那片渾濁污穢的海,一步也不能退。它用所有的根須緊緊地抓住忘緣山的每一寸土壤,不讓山體被巨浪沖毀擊潰。
撐住!撐到執道聖君能夠出劍為止!
大量的枝條被洪水折斷,白色的玉蘭花在滔滔巨浪之中搖晃抖動,隨時都會被撕裂成碎片。
洛驚禪微微皺眉,神識掃到那微弱猶如碧玉一樣的光芒,閉上了眼,「哦,是那棵樹。」
他討厭這樣的堅持,濁海的黑暗吞噬之下,那一點點微不足道的光,都顯得那麼刺眼和礙事。
當初,那株玉蘭都敢在他面前指手畫腳,如今,就拿它開刀。
洛驚禪袖中飛出一條不過尺長的黑龍,很輕易地就藏匿於濁海之中,它隨著洪流沖向忘緣山,猶如利箭射向正在苦苦堅守的玉蘭樹。
黑龍正中玉蘭樹粗壯的主幹上 ,直接將玉蘭樹洞穿,最致命的是,那個大洞中間燃起了魂火,一直灼燒到了玉蘭樹的識海。它發出了一聲痛苦的吶喊,明明四周都是水,玉蘭樹卻在水中熊熊燃燒。
一沓厚厚的紙片飛散到空中,猶如雪花一樣散開……
「啊!我的紙!」
玉蘭樹驚叫出聲,隨後,它猛地意識道:「我能說話了!」
它疼得哇哇大叫,聲嘶力竭地大喊:「你們聽到了嗎?聽到我聲音了嗎?」
從此以後,我不用小紙板也能與別人交流。
可惜的是,我大概,沒有以後了吧。
意識漸漸沉入黑暗,玉蘭樹心想:我只能擋這麼久,接下來,就靠你們啦。
就在這時,濁海的水再次瘋狂傾瀉,忘緣山再也無法支撐,被洪水沖向了浮雲島,就在即將撞上那一剎那,整個島被無形的巨網兜住,夜冥恢復原形,直接頂住了忘緣山。
濁海倒灌,會熄滅天地熔爐,那它小妹就沒了,所以,它們得堵住那些海水。
可——
好忒麼沉啊。
還有無數煞氣衝撞元神,就好似數不清的嘴在啃撕咬它的元神,疼得它差點兒就轉身跑了。
作為一隻虛空異蛛,從來只有它啃人,沒有別人啃它的,何時受過這樣的苦?若不是顧及顏面,它只怕已經嚎嚎大哭,原地打滾了。
劇痛讓它想要逃跑,這打不了,根本沒法打。打打魔珠它還有點兒信心,這可是濁海,老天爺讓濁海倒灌,它連半神之境都還差那麼一點點,怎麼可能行此逆天之舉,阻止得了苦海倒灌!
妹妹也就認了沒多久,沒了,就沒了吧。
耳邊好似有無數個聲音在呢喃:「逃了吧,沒人會怪你。」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當初我也是逃兵,妖獸攻城,他們都沒退,死了,我退了,我活了,哈哈哈哈。我活了,我活了……」活得戰戰兢兢,活在痛苦和後悔里,每一次閉眼,識海里就會出現那些同門被撕碎的場景,最終導致他修煉出了岔子,沒有渡過心魔劫,直接爆體而亡。
「我活了,我活了!」
那些聲音在它腦海之中迴蕩,動搖它的心神。
想是這麼想,然而身體卻完全沒有移動,它死死頂著那座山,好似跟山合二而一。
「快跑,快跑啊!」那個蠱惑的聲音越來越大,吵得夜冥心神恍惚,它甩了甩頭,突然罵道:「滾,你算什麼東西,老子需要你教我做事?」
「嘻嘻嘻嘻……可是你心動了呀。」
夜冥眼神凶戾,猛地用力,竟是將忘緣山都往前推動了一點兒距離。巨壓之下,才沒空去胡思亂想。
然而,濁海的再次傾倒讓海水越來越多,忘緣山和它都無法完全堵住缺口,還有一些濁海海水已經流向了浮雲島……
剛說不要想的,腦子又轉起來了。
——不行,這麼渾濁骯髒的水,就算無法熄滅熔爐,也會影響妹妹重塑肉身。
這些污穢進入她體內,指不定重塑出個什麼亂七八糟的髒東西,它那冰雪可愛的妹妹哦,一定得堵住!
就在夜冥拼命伸長腿去堵那些縫隙之時,無數的樹枝樹葉從它身後延伸出來,很快就組成了密不透風的綠色圍牆!其中,一片樹葉衝破黑水,落至忘緣山上,飄進那已經燒空了的玉蘭樹樹幹之中。
那玉蘭樹不是撐不住了麼,夜冥看到那閃耀著綠光的樹葉,猛地意識到,這不是玉蘭樹,而是浮雲島上的生命之樹。
浮雲島上的虛空獸沒了一戰之力,它們還有生命之樹。可生命之樹是虛空獸的傳承之根,若是生命之樹損毀,它們都無法繼續結出雲繭,孕育後代。即是說,虛空獸會滅族!
它們,明明可以撕裂虛空逃離此地,卻冒著滅族之險留了下來。
夜冥怒吼一聲,「啊!」
外人尚且如此,它一個做大哥的,怎能臨陣脫逃。那些雜念被碾碎,在它腦海中叫囂的聲音驟然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