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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青出於藍的是,表面越是平靜,你就越難想像他心中有多麼震怒,做出的事能多麼極端。
月媚昨日方見徐墨陽抱著毒公子的屍首恍然若失,無聲流淚,今日便下令將毒公子草蓆一卷丟了亂葬崗,還對外宣稱毒公子無惡不作罄竹難書,幸得昨日被琳琅公主所殺,也算安民立國一件好事。
無憂宮上下看著這道指令,一時懷疑自己看錯,也有幾個誓死忠於毒公子的站出來質疑,當場就被月媚給抹了脖子。
月媚也看不懂徐墨陽的操作,但她從很早開始就一直相信徐墨陽。
無憂宮上下被強行捂嘴,大多敢怒不敢言,直到朝廷方面悄咪咪為無憂宮不見光的生意開了後門,大小門派的慰問信如天女散花般一齊湧來無憂宮。
眾人便後知後覺稱讚徐墨陽的優秀領導。
他明面上將毒公子與無憂宮摘乾淨,尋了個名頭宣揚出去,給足朝廷面子,朝廷為了名聲也不敢再動無憂宮,更不說朝廷有負毒公子,這才在些看不見的地方放水。
而那些正派見無憂宮保住,新一任宮主是修無情道的徐墨陽,與從前修邪功的毒公子不同,修正道,便是正派,多一個敵人不如多一個朋友,故這才來籠絡。
月媚聽著三兩個弟子私下議論,想起那日在徐墨陽房間看到躺著的簌簌,登時心中鬱結。
她一聲不吭來到徐墨陽的鎖心閣時,徐墨陽在樹下看書,初秋的涼風吹落了盛放的木樨,仿佛要為他愈發清冷的氣質添些暖意。
「宮主好興致。」
月媚淡淡道,看了眼徐墨陽手中的冊子,還未看清上面的內容,徐墨陽便立時合起,抬眼望她,神色比從前更加淡漠。
若說徐墨陽從前是性子冷淡不願與人多言,今日便成了連淡淡看人一眼,散發的涼意便能讓人坐立不安。
月媚想起方才那人分析徐墨陽的用意,心中雖也贊同,但猶覺徐墨陽過於心狠。
可沒關係,徐墨陽越是無情,越是心狠,月媚便越心儀於他。
徐墨陽冷著一雙眸子,什麼話都未說,月媚已覺呼吸有些凌亂。
「不知宮主,打算如何處置那枚野果?」
徐墨陽抬眸看了她片刻,立身往屋裡走去,只撂給她一句輕飄飄的與你無關。
這句話將月媚激得瞬時怒了起來,她快走兩步跟了上去,衝著他的背影道,「你這麼護著她到底是什麼意思?徐墨陽,你是不是喜歡她?」
徐墨陽身子一頓,月媚心裡咯噔一聲,想到了什麼登時遍體生寒,然後她伸手扒開徐墨陽,抬腳進到他的屋裡,「你將那野果子藏在哪兒了?你將它藏在哪兒了?」
月媚在屋裡轉了一圈,只見過於簡潔的陳設擺布,當初地上的血跡也已消了大半,哪裡還尋得見那果子存在過的痕跡。
月媚尋不到簌簌,失控般對徐墨陽道,「你是不是將她放走了?還是另尋了個地方好好養著?」
徐墨陽深吸一口氣,不耐地蹙了眉,月媚又進一步抓住了徐墨陽的手臂,「你不能喜歡她的,你修無情道的!」
可不論她如何激動,徐墨陽從始至終都是一副冷麵孔,甚至到後來眼神中帶著一絲煩躁。
「鬧夠了沒有。」
「出去。」
徐墨陽的極度冷靜,讓月媚突然覺得,自己就像個傻子一樣。
「別讓我說出更難聽的話。」
徐墨陽看進她的眼睛,又殘忍地說了一句。
月媚手指一松,頓時放開了他,她聽見自己說,「你還能說出怎樣難聽的話?」
她原以為,與徐墨陽同在無憂宮近十年,幾次與她出生入死,甚至前幾日,徐墨陽身受重傷,還是沒有忘記帶她一起走。
她於他總歸是有些不同的。
「以後還要一起共事,我不想鬧得太難看。」
*
月媚從鎖心閣,一路惶惶走回晚櫻閣,她在徐墨陽面前不曾流淚,卻在一個人時,淚掉的肆無忌憚。
直到路過一名埋頭行走的弟子。
那弟子帶著布帽,身材頎長肩寬腰細,渾身一股超凡脫俗的儒雅氣質。
月媚總覺得這人熟悉,卻不知在哪見過,她抹乾了面上的淚痕。
「你新來的?沒人教過你規矩嗎?」
無憂宮門戒森嚴,見了護法不行禮的,著實少見。
那人一抬頭,月媚瞧見世間少見的溫潤眉眼,全然不若上次在水牢見過的癲狂模樣。
她愣愣道:「你怎麼沒死?」
月媚說出這話覺得自己不十分禮貌,不過也沒有很在意的樣子,因為很明顯,眼前這人已經成了個徹徹底底的廢物。
她察覺不到劉長恩體內一絲靈力。
劉長恩聽了也不惱,拿月媚當與他沒有往昔的陌路人,「他廢了我的功力,又將我救活,說留我有用。」
「不過現在,」劉長恩抬起眸子淡淡看了月媚一眼,「他無福消受了。」
月媚本還疑惑劉長恩說的他是誰,直到最後的無福消受四個字,才讓她明白,年末了,毒公子今年的九龍酒原料還差兩人,留他一命恐是為了釀酒。
雖然劉長恩只是沉靜地在陳述事實,可聽在月媚耳朵里,仿佛天然帶著一絲譏諷意味。
特別是他說到最後看她的那一眼,好像在看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