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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晚看他笑著與同桌打了招呼,腦海中又浮現出祝巫山時蒼濬肅殺的神情。一雙烏黑的眼仁幽冷刺骨,渾身散發著渾重的殺氣,那眼神落在承晚臉上,比刀剜在心上還要疼上三分。
那人如今渾身半點仙氣也無,是個實打實的□□凡胎。
承晚雖存了一顆想要立刻為自己和扶藍報仇的心,但她也知道眼前這人是飲過忘川水的,現在不過是個將前塵往事忘得一乾二淨的普通凡人。若非要找他報仇,讓他血債血償,委實有些過了。
她嘆了口氣。本想留在凡間戲弄他一番,現在又覺得實在沒什麼意思,倒不如回九重天上靜候個數十日,待蒼濬歸位再同他打殺一場來的痛快。
承晚要走,聽見有人在後面大喊:「諳之,顧諳之!」
他正好走到梨樹下,聽見聲音頓住腳。是同桌在喊他。
「怎麼了?」他距承晚不過幾尺,衣袍上好聞的皂角香氣一陣一陣傳進承晚的鼻子裡。
同桌拿著書袋追上來,笑著約他出去玩樂:「明後兩天休沐,謝春山他們在明堂組了酒會,明日還在秋子湖上有遊船,不如一同去放鬆一下。」
顧諳之卻搖搖頭,面色有些著急:「不了,你們去玩吧,我這兩天還有事要做。」
「照顧你父親嗎?」同桌眼神黯淡下去,「不是我說,你也忒苦了,平常課業壓力大,已經快三個月沒休息了,好不容易休息兩天,你又要回家去照顧父親,還要去書局抄書,哪裡還有自己休息的時間嘛。」
沒等顧諳之開口,同桌又接上一句,頗有些憤憤不平的意味:「諳之你不要怪我說得多,我實在是看你過得艱難。你那父親又並非你的生身父親,請人照料著吃飽穿暖就算是仁至義盡了,何必還要擠出時間來回去衣不解帶的盡孝床前?你手頭本就不寬裕,若非聖祖皇后當年有旨,可以以抄換書,你便是連書都買不起了!就算這樣也非要請人妥帖照料著養父,自己再擠出時間出去想法賺束脩,累的眼下成日烏青,我瞧著都難受。」
顧諳之聽見他這樣一番話,臉龐正色起來,還有一絲惱意。他抿著唇,一雙眉毛微擰:「他雖非我生父,卻從小撫養我長大,而且他如今臥床不起,也是因為當年為了我才同狗官爭執被打傷脊骨。不管於情於理我都應盡心照顧才是。你對我的關心我全都收下,並在此告謝,只是今後這種話還是不要再說為宜,免得傷了我倆的同窗情誼。」
承晚本以為同桌聽見這話會惱,沒成想同桌卻一副習慣了的樣子,不在意的揮揮手:「算啦,你這性子我看到八十歲也改不了。既然你不去那我就不邀你了,只是你自己須得勞逸結合,抽空休息才是。」
說完,同桌看一眼顧諳之,搖搖頭無奈的走了。他立在樹下,對著同桌遠去的身影行了個揖。
顧諳之臉色晦明晦暗,仿若肩上扛著千斤的重擔。在原地立了幾息,提著書袋也步履匆匆而去。
承晚心裡嘖嘖稱奇。
神仙下凡歷劫,通常是歷過劫難即可歸位,但蒼濬這是怎麼回事?怎麼剛開始就給他排了個這麼苦哈哈的命格。那豈不是說……
承晚咧嘴一樂,那豈不是說蒼濬要歷的劫難會比他現在這種父母雙亡清寒貧苦的境遇還要難得多!
嘿,老天爺可真仗義!
意識到這一點,承晚心裡樂開了花。她迫不及待喚朵仙雲,踩上直奔司命仙君的太一殿。
她進了殿,司命仙君正伏在桌案上奮筆疾書,並沒有留意到承晚。
「向辭。」她對著司命仙君喚了一聲,嚇得向辭手裡的毛筆「啪嘰」一聲掉在雲書上,洇出一灘墨痕。
「天老爺!」看見她額前隱約顯出燙金的金蓮印記,向辭知道來者是何人。他小聲哀嘆,哆哆嗦嗦站起身來,「拜見上神。不知上神此番前來有何……」
「向辭,你可真是仗義!」承晚拍手大笑兩聲,她實在是興奮,有些忘形的一揮衣袖,結果將殿中高高摞起的命格簿子不小心給擊倒,滾得滿地都是。
「哎呦呦,姑奶奶,我的祖宗!」向辭看著自己好不容易摞起來的簿子,慘白著一張臉,欲哭無淚,「姑奶奶,好姑奶奶,你到底是為何興奮成這樣?這摞簿子我可是摞了兩天才摞好的!」
承晚顯然心情極好,她嬉笑一聲:「沒事,一會兒我幫你再摞起來就是了。」
一邊說,她一邊坐在側邊的雲椅上,右手摩挲著左腕上的一串金色蓮子。
當年她入長生海之前,司命仙君並不是這位文文弱弱的年輕人,而是文昌星君。聽桑落說文昌星君五萬年前受了西方梵境點化,便卸了職去往梵境與菩提講學論道,天帝就提了文昌星君的徒孫向辭接管了太一殿。
承晚看著一頭霧水的向辭打趣道:「你叫我一聲姑奶奶也不算辱沒了你,若是我沒在長生海磋磨七萬年,現下同我一般大的神仙,孫輩也都該有了。」
向辭知道這位玉清府的神女可是九重天上出了名的女霸王,除了長生大帝和神尊還沒人能被她放在眼裡。自己一介仙官,在九重天上無依無靠,自然要順著她。
不過看她的樣子,好像不是什麼壞事。向辭拭了拭額上的冷汗,擠出一堆笑:「是是是,上神說的是。只是今日之事,還得請上神示下。」
「這是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