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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晚盤腿坐在池旁釀酒,身旁酒罈子擺了一地。
看著她嫻熟的模樣,郁洺不由得小聲感嘆,七萬年時光轉瞬即逝,眼前場景倒像是又回到了當年。
長生大帝笑而不語,眼中慈愛一片。
郁洺知道大帝向來最疼承晚,又想起如今她與蒼濬已走進你死我亡的絕境中,心裡「突突」直跳。
「師父,」他小聲開口,「我原先擔心師妹執迷不悟,仍是一顆心拴在大師兄身上。可如今看師妹的樣子,我又開始擔心她過分清醒。弟子無論怎麼想都想不明白大師兄當年為何要置師妹於死地,若說其中沒有內情,我是斷斷不信的。可師妹現在什麼也聽不進去,一門心思等著師兄歸位好決一死戰,這……弟子實在是放心不下。」
長生大帝轉過頭看著郁洺,面容柔和:「有因必有果,萬事依靠天道輪迴,並非人為干涉所能更改。他們二人的牽絆……」天帝眼神轉到承晚身上,口裡喃喃道:「往後還長著呢。無需煩憂。」
郁洺雖不知道大帝口中的『牽絆』指的是什麼,但看大帝的樣子應該無妨,他這才放下心來。
大帝還有些事務需要處理,郁洺也還有事。二人起身跟承晚招呼一聲,就先後離開泫清池,往後面書齋去了。
承晚生在泫清池中,又回到這裡自然通體舒泰,神思放鬆。
她手邊是玉清府里僅剩的一罈子陳酒,被她抱過來做酒引子。俗話講酒越陳越香,這壇酒放了七萬年,香的已經不能用尋常詞彙來形容。
承晚釀著酒,罈子里的香氣一股一股的往她鼻子裡鑽,擾的她心痒痒。
她算算日子,書院小年放假,一直到年後初五開課,前後一共十幾天時間,夠她在玉清府里飲完酒再睡一覺了。
算完時間,她心裡有了底,喜滋滋的取了杯盞來。
反正這會兒府里也沒有旁人在此,她乾脆脫了鞋襪,褲腿挽起,將一雙白皙的纖足浸在泫清池裡,自己飲起酒來。
她本是西王母崑崙墟之巔的一顆蓮花種子,許是崑崙墟仙氣深厚,十萬年一開的雪蓮花里竟孕育出了她這一顆金色的種子。
長生大帝是崑崙墟常客,見到金蓮種子之後直呼此非凡物,於是向西王母討要了來,帶回玉清府,養在泫清池中。
她自池中長了數萬年,吸取天地靈氣精華幻化成仙,所以這會兒她的腳在下面劃拉著泫清池清清涼的水,嘴在上面飲著九重天上頭一份的仙酒,別提有多暢快啦。
別看凡人活的時間短,但有好些事好些話琢磨的比神仙還透徹。
比如——『得意忘形』這四個字,用來形容此刻的承晚最貼切不過。
不知道是她回了玉清府身心十分放鬆,還是見到了大帝和郁洺覺得心裡有了底氣,她竟一口接一口的喝大發了。
等郁洺忙完手頭的公務尋到泫清池邊上時,他的小師妹正倚在玉梨樹下歪抱著個酒罈子睡得正香,一雙嫩腳白瑩瑩的露在外頭。
承晚面色酡紅,領口和袖口都浸著一大片的酒漬,杯盞也倒在一旁,殘酒流了滿地,酒香逼人。
郁洺只聽自己心裡「咯噔」一聲,直道壞了!小師妹又喝醉了!!
他這位小師妹天不怕地不怕,獨獨怕這杯中之物。
一杯暈乎,兩杯迷糊,三杯下肚必睡無疑,可偏偏她又好這一口,聞見酒香就走不動道。
原先承晚住在府中的時候,還有一群仙娥服侍她衣食起居。可後來她上了九重天,又去了長生海,府中的仙娥早就遣散了個乾淨,現在府中只留了些仙童鶴童。
這可讓郁洺犯了難,都是一群男人,該怎麼服侍喝醉了的承晚?
他盯著承晚看了半天,承晚絲毫未覺,咂咂嘴睡得好像還更沉了。
郁洺嘆了口氣,蹲下身子,輕輕搖晃著承晚:「師妹,師妹!」
承晚迷迷瞪瞪睜開眼,意識還有些模糊。
「師妹,你若要睡還是回房去睡吧,總歪在這裡身子也不舒坦。」
承晚看看郁洺,又看看四周。
壞了!
她手忙腳亂從地上站起來,手腳還有些發軟,頭也直暈。她扶著玉梨樹問道:「師兄,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酉時了,」郁洺有些擔憂,「你還是回房……」
承晚喝了酒,腦子轉不動,怎麼也算不出現在這個時辰在凡間應該是哪天。她只擔心自己會誤了時辰,若是書院開課她還不見蹤影,孫九台勢必要奏到太學那邊。到那時兩廂一對,發現沒有沈仙遊此人,自己可就要露餡了!
「不不,師兄,我得趕緊走了。」
算了,算不出就不算了,趕緊回去才是正經。
好在她酒雖喝多了但腦子還記得仙訣。承晚顧不上郁洺,趕緊捏訣下凡去了。
承晚一路疾馳,落地在清暉書院門前時一陣冷風吹過,吹起一身雞皮疙瘩。
她抬臉看著緊閉的大門,上頭的對聯和福字還簇新著。
平日裡熱鬧的街道上這會兒人影稀少,承晚仰頭看看天,太陽已經開始西沉。
身旁扛著糖葫蘆的老漢腳步匆匆,承晚喊住他問道:「老人家,今兒是初幾了?」
老漢上下打量她一眼,撇撇嘴:「今兒是除夕啊,公子這是怎麼了。你買糖葫蘆嗎,就剩兩根了,不如公子都買了,也讓小老兒早回家過個團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