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濤生雲滅,風行水上。靈元就這般輕柔自然地流動起落,水乳交融。太炎真氣開始逐漸退出這座舞台,把主導權不著痕跡地交還給泥丸真正的主人。
林熠的身軀像有風托起,慢慢離開床榻向上抬升。但由於速度極慢,以至於肉眼幾乎無法看到他的移動。太炎真氣完全進入到先天之境,如同屋外的溪流,沿著它本有的河床,在經脈與丹田之間不停地流動壯大,推向頂峰。
這一切,林熠已經感覺不到。他的所有神識都已匯入泥丸,抱守靈台。那一縷又一縷的靈元盈滿了泥丸,又凝鍊成如霧還絮的小小一團,將原本是無形無狀的靈台,緩緩升華為由無數縷靈元構築的嶄新天地。
神識與靈元便以靈台為媒,天衣無縫地結合在一起,再不分彼此差異,宛若水與泥,不停地捏合揉搓,直到卓然成形,無你無我。
一種新的生命終於就此誕生。元神,這就是多少修仙求道之人夢寐以求的瑰寶,悄無聲息地姍姍降臨。
「轟」林熠腦海突然產生一種炸裂的錯覺,凝縮的元神雛形像要破繭而出的彩蝶,潮水般擴散,鼓盪澎湃衝擊泥丸。仿佛是涌動的岩漿,無比渴望著要衝破肉軀的禁錮,破土生長扶搖雲天。
林熠的身軀微晃,頭幾乎撞到了屋內的橫樑。太炎真氣回納丹田,匯成一條不可阻擋的洪流經胸口膻中直衝頭頂,似也要為這激動人心的時刻推波助瀾。
「砰!」
林熠身上倏地釋放出淡紅色的光華,頭頂光霧冉冉蒸騰,越來越亮,越來越濃。
藕荷在屋外,不知道裡面發生了什麼事,趕緊沖了進來,剛想呼喚林熠的名字,卻正見到他頭頂蒙蒙的淡紅光霧裡,有一縷輕煙般的光暈徐徐冒出,在上方盤桓流連,揮之不去。
藕荷下意識捂住了櫻桃小口,睜大圓圓的眼睛呆呆注視著林熠,低聲地驚呼道:「天啊,是元神出竅!」
光暈逐步膨脹,蔚然成形,像一蓬殷紅色的雲團繚繞在林熠的頭頂。慢慢地,雲團中央顯現出一點臉龐的輪廓,先是有了眼睛、鼻子和嘴巴,然後生出頭髮、眉毛,乃至一根根的睫毛。
身體、四肢、手腳,好似有人在變戲法一樣,從那蓬光暈里一一分離呈現。最後,形成了一道與真人一模一樣、栩栩如生的光影。
光影睜開眼睛,看到呆呆站在門邊的藕荷,嘴角泛起一絲熟悉的笑意,問道:「藕荷,你不認識我了麼,幹什麼把眼睛睜得比湯圓還圓?」
藕荷如夢初醒,難以置信道:「天啊,真的是公子,奴婢簡直不敢相信。」
林熠的元神微笑道:「你不會告訴我,連元神都沒見過吧?」
藕荷搖頭道:「奴婢是不能相信,公子才二十來歲的年紀,居然就能修成元神晉升散仙。這、這太讓人驚訝了!」
林熠哈哈一笑,道:「我自己也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就感覺腦袋裡好像生了一條小爬蟲,拼命撞開腦殼非要鑽出來逛逛。等醒覺過來的時候,人就已經變成這樣了。」
他說著,好奇地低下頭看看懸浮在空中的肉身。
第一次,不需要藉助鏡子和水面,可以如此清晰的看到自己的肉身,竟感覺像是撫育了自己二十餘年的母親,親切而陌生。
他驀然意識到,肉軀只不過是修行者在漫長旅程初期,所依靠的生命源泉與跋涉拐杖。終有一天,它將徹底完成自己的使命,而僅僅作為一個宿體存在,就如同長路旁一座只屬於自己的客棧。
但這依舊不是修行者的最後終點。這條征途,只要活著就永遠也不會有結束的一天,即使掙脫了肉身的桎梏,跨越了生命的極限,依然還有更加廣闊無垠的天地在等待著自己去探索,去征服。
相比之下,塵世的紛紛擾擾,一時的得失成敗,實在不能算什麼。微小可笑得如同大漠中的一顆沙粒,風吹過後渺然無蹤。
他忽然感到,自己能更深刻的理解南山老翁與世無爭的心境。儘管,自己錯過了這條修行的路,但對它的認識,卻比任何時候都來得更清晰明白。
這就是自己第二次的誕生啊,林熠默默在心中感嘆道。他伸出右手,輕輕握成拳頭,那種溫暖柔軟,竟分辨不出與真實肉身的差別。
「公子!」
藕荷的呼喚打斷了林熠的神思,見小丫頭扭捏地囁嚅道:「您、您身上什麼東西也沒穿……」
林熠嚇了一大跳,低頭一望果不出其然。他笑罵道:「那你還不快出去!」
藕荷閉起眼睛,嬌笑道:「奴婢出去不難,可是公子的元神,總不能一輩子都這副模樣啊。」
林熠一怔,想到青丘姥姥的元神如真人一般霓衫雲帶,玉釵蓮靴,顯然也不可能是實物。他想了想,心念稍動,身上光芒一閃,已多了一件青色衣衫。
原來如此,林熠暢快地笑道:「藕荷,你可以睜開眼睛了。」
藕荷問道:「公子,您穿好衣服了?」
小心翼翼睜開一條縫,只見林熠一身青衫,與他的肉身穿著無異,嫣然一笑道:「今後您可以隨心所欲換衣服啦!」
林熠被藕荷的話一點,突然想道:「我適才只是用意念控制真元,幻化出了身上的衣物。假如再進一步,是否可以幻化出仙劍或者其他什麼東西?」
再轉念一想,不由啞然失笑道:「我想得到的,幾千年前便早有人想過了。一把幻化出的仙劍固然可以隨意改造變化,但耗損的真元何等劇烈,用於生死對決又嫌中看不中用,遠不如鑄煉的仙劍好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