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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妍固然聽得入神,曹衡也停下撥弄雪枝的手,神往無限道:「先生說得真好,大丈夫處世立身,就該像這寒梅自強不息,堅韌不拔。」
林熠嘿嘿道:「知難行易。孫少爺處處以大丈夫自居,可裝病蹺課,捉弄先生,豈是君子所為?如這寒梅,一任昨夜大雪狂暴,何曾低過半分頭,俯下半寸腰?你既心存大志,就當以梅為師,自強自立,且莫做只會躲在爹娘翼下撒嬌的溫巢小鳥。」
曹衡臉一紅,心頭「咯噔」一下道:「哎喲,原來這糟老頭子早就識破了本少爺的妙計。但他說的也對,好男兒志在四方,偷懶蹺課不是男兒所為。不過昨天那藥害我嘔了一天,這筆帳絕對不能算完。」
他點著腦袋,神氣地一叉小腰道:「衡兒定要學作傲雪寒梅,展翅大鵬,絕不學溫巢鳥雀!」
林熠見他言辭鑿鑿仿佛開了竅,哪管他心中轉了那麼多的心思,微笑道:「斯言善哉,老朽當拭目以待。」
第三章 傳功
其後十餘日林熠深居簡出,上午授課,下午療傷,到得晚間便思悟奇遁身法。他的授課手段總是別出心裁,似乎沒有屋檐束縛的廣闊天地才是最好的教室,講解起來亦縱古博今,妙趣橫生,聽得二小心曠神怡,嬉笑連連,再不把讀書當作苦事。
曹衡每日準時到林熠屋內請安聽課,宛如換了個人,連布置的功課也做得妥妥貼貼,絕不偷工減料,曹夫人看在眼中,欣喜不已。
不過小傢伙對如何給錢老夫子下套的功課,似乎有更強烈的鑽研欲望,賭著氣想要那糟老頭在自己手底栽上一回。只是窩火的是,怎麼到頭來吃虧的十有八九還是自己?
一師一徒鬥智鬥巧樂此不疲,最後曹妍也忍不住加入其中,幫著弟弟給先生出題。儘管兩個小腦瓜加起來也沒錢老夫子一個人的好使,卻惹得小院裡歡笑不斷,時時灑遍空寂寒冷的冬季天空。
這日午夜,林熠終於將手舞足蹈小八式里所有的幻空身法全部破解而出,心中喜樂自不待言。他的傷勢亦逐步好轉,真氣從淤塞的經脈里已能通轉小半,恢復了三四成的功力。
然而接下來林熠便碰到了一個更頭大的問題,這些一鱗半爪的幻空身法獨立成章,拆分開來施展無不妙到巔毫,卻依舊難以融會成形。往往一式用完,方位體姿怎也無法順利轉化到下面的一式,勉強為之頓顯生澀無比。
他並不沮喪,畢竟在幻空身法的基礎上另創新招絕非易事,假如一帆風順反倒奇怪。可接連數日林熠都百般苦思不得其解,眼看曹彬就要行鏢回來,自己總不能拿著半吊子的身法當作「絕學」糊弄人家。
他廢寢忘食,畫的九宮陣圖就不下千張,卻始終找不到解決的方案。如今串連珍珠的鏈子雖然有了,但這鏈子扭七拐八殊不流暢,等若前功盡棄。
這一天掌燈後,曹夫人見林熠鬱悶煩躁,便提議下棋。兩人在書房裡擺開陣式,曹妍、曹衡在旁觀戰,為娘親助威。
林熠棋力稍高,下到中盤已漸漸占了上風,在右上角圍住曹夫人一條二十多子的大龍。曹夫人舉棋不定,曹妍、曹衡七嘴八舌出著主意,可沒一招好使。
又下了幾手,大龍終被林熠的白子屠戮殆盡,勝負之勢已十分明顯。曹夫人本無爭勝之心,推秤認輸,微笑道:「先生好棋力,小妹自愧不如。」
曹衡不服氣道:「要不是娘親的大龍被屠,這局誰贏誰輸還不一定呢!」
林熠笑道:「孫少爺說的不錯,夫人的大龍本該有救,卻棋差一著,功虧一簣。」
曹妍好奇問道:「先生,你說我娘親下錯在哪裡?」
林熠提子復盤,指向黑棋道:「適才走到這一手,老朽的圍勢已成,夫人卻還一心一意想用中腹的黑子接應大龍,連成一氣,不意正中老朽下懷。此時若改弦易轍,放棄接應而作出活眼,六步之後右下角當能形成雙活之局,夫人的棋亦大有可為。」
他一面說一面擺放,果見棋盤上犬牙交錯形成黑白雙方雙活的模樣。儘管白棋在周邊重兵圍困,卻也再奈何不得這條大龍。
曹夫人含笑道:「先生這一說,小妹才醒悟過來,敢情那一手『接』是敗招?」
林熠道:「接而不連,徒接何益?夫人若能棄接做活,便輪到老朽大傷腦筋了。」
曹衡收拾盤上棋子,鼓勁道:「娘親,勝敗乃兵家常事,咱們再跟他下過。」
曹夫人正要詢問林熠的意思,不意見他雙目凝注,眉頭緊鎖,喃喃自語道:「接而不連,徒接何益?棄接做活,才是正道!」
他反覆沉吟這兩句話,好似入魔障了一般。
曹衡疑惑道:「先生,你在嘀咕什麼?」
林熠一醒,猛拍桌案哈哈大笑道:「明白了,我明白了,坤即是乾,乾亦化震!」
曹衡母子三人,被林熠突如其來的異樣舉動,鬧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曹妍壯著膽子問道:「先生,您還下棋麼?」
林熠滿臉喜色,搖頭道:「不下了,不下了,老朽要回屋睡覺去也。」
曹衡噘嘴嘟囔道:「贏了就跑,沒種,還算什麼聖人門徒?」
曹夫人呵斥道:「衡兒,你怎可這樣對先生說話?」
她也不明白林熠為何急於回屋,想來多半是悟到什麼療傷的法子,說道:「先生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