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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親手殺了你,你一定恨我吧?可你畢竟沒有殺我,你還是捨不得下手啊——」
她的手沾上了孫奇武胸口未乾的鮮血,卻只自顧自說道:「我們騙了曹執不假,但我也騙了你,騙了你們兩個九年!胤兒的確是他的兒子,起初我並不情願,但到後來我已離不開他,也離不開胤兒了。
「我要哄你歡喜,怕你傷害了曹執;我又要哄曹執的歡喜,因為我離不開他,我真的是一個水性揚花的壞女人。
「現在你殺了他,我又為了他殺了你,你……你們兩個在泉下有知,是不是都十分不甘心呢?」
她輕言細語又顛三倒四地訴說著,就如同在和孫奇武與曹執聊天一般,驀地她咯咯咯咯大笑起來,直笑到嗓音嘶啞,邊笑邊道:「不甘心又怎樣,二哥,我這輩子愛你多些還是愛他多些?
「我其實也說不清楚,可現在這還有什麼關係麼?只要我一直陪著你們兩個就足夠了——」
林熠低喝道:「夫人,莫要自尋短見!」
探手向司徒宛抓去。
但依舊晚了半步,司徒宛早握住孫奇武墜下的匕首,毫不猶豫的插進胸膛。
林熠扶住她的身子道:「夫人,你何苦如此。你有沒有想過,你也去了,小曹胤怎辦?」
司徒宛的眼裡閃爍著悲傷的光彩,搖頭道:「還是一起死了的好。只有我們都死了,我師父才不能因為我們的過錯,再追究我的孩兒什麼!畢竟胤兒只有八歲。」
林熠低頭望向她的胸前,那把匕首連柄沒入,東帝釋青衍的九生九死丹也已無濟於事。畢竟,傳說中起死回生的靈丹也許只有天上才有。而對於一個一心求死的人來說,即便救活了又能怎麼樣呢?
司徒宛身子猛烈一顫,低低呻吟著喘息道:「他們……在叫我。你能不能答應我,永遠不要再讓別人知道這件事情,我不想再有人來打擾我們。」
林熠沉聲道:「我答應你。我會將你們三人合葬在一處,曹胤也會交由他的大伯照料。你放心去吧!」
司徒宛鬆了口氣,美麗的嘴角逸起最後一抹微笑道:「這就好,胤兒,娘管不了你啦,今後你要當心——」
言罷闔然而逝,眼角一滴晶瑩的淚珠慢慢跌落。
第七章 洞玄
半個時辰後,林熠將三人的屍身埋葬在假山洞底。他沒有豎碑,只用幾方青石對壘其上,聊作標誌。
在這裡,將不會再有任何人來打擾,也不會有誰知道自己立足的地方,埋葬著三個恩怨糾纏半生的男女。
他默默佇立在青石堆前,感慨不已。
曹執也好,司徒宛和孫奇武也罷,其實不過都是受著命運擺布的棋子,最終同歸於盡,玉石俱焚。這冥冥里的天意,究竟為何,視萬物如芻狗,漠然將一草一木盡收眼底,卻又那樣的袖手旁觀。
他抬起頭,透過山石間的縫隙仰望蒼穹,想知道雲端的盡頭,天幕的背後,是否真有那麼一雙眼睛,無情的關注人間。就像坐在戲台下的觀眾,悠然欣賞著一出出的悲歡離合,殺戮仇恨。
而自己,是否也是那麼一顆無力改變任何命運的棋子,在濁濁亂世里載浮載沉,試圖掙扎著去找尋那永不沉沒的扁舟?
這便是天道麼?有誰能夠給自己一個信服的解釋?
記得他也曾問過恩師玄乾真人同樣的問題,師父沉吟半晌才微笑著回答:「假如我也知道,豈不早已羽化登天,何苦再躑躅凡塵,經歷苦劫?」
而北帝雨抱朴,對於何為「天道」,他的回答是:「道不在天,道在人心;道不在心,道在虛無。天道為無,你問我,我又問誰去?」
林熠也不曉得該問誰。
此刻的他依舊沉浸在剛才發生的慘劇中,靜靜望著第一縷晨曦穿越岩石的縫隙,灑照進幽暗的石洞。
忽然,洞頂縫隙處的一個奇怪現象,牢牢吸引住他的目光:這道山石合成的間隙曲曲折折,與自己腳下的路徑遙相呼應,看似隨意而為,但隱隱約約分明顯露出一種規律。
所謂心靈福至,林熠略一思忖,舉步走向山洞深處,四十九步之後他站到了山洞的盡頭。如果加上從洞口到青石堆的距離,約該常人的五十步,難道這僅僅是巧合?
想到曹彬說過,這座假山所在之處,原先是一座小亭,後來被曹子仲下令拆了,才築起此山,而所有施工圖紙都分成數段,完工後付之一炬,化為灰燼。
林熠久久仰視洞頂,靈台油然浮現起一個仿佛用晨曦之光勾勒的「玄」字。
不錯,這座假山洞裡的路徑雖然上下交錯、幽長曲折,連成一體,卻不正是一個巨大「玄」字麼?
林熠心有明悟,喃喃低語道:「洞玄、洞玄,原來竟是這麼一回事!」
他凝目打量半晌,緩步走到山洞盡頭的一方石壁之前。這面石壁色澤透著銀白色,方圓三尺多些,朝內陷下,形成一片光滑的凹坑。
林熠將右掌嵌入石坑,手心勁力輕吐,石屑「簌簌」震落,徐徐露出一幅赤色的符印圖案。
他收回右掌,冥想存思口中念動真言,左手捏作法印虛指,指尖吐出一簇殷紅光芒籠罩符印。
借著法印的靈力,林熠的心緒與石壁上的符印圖案漸漸融為一體,聚精會神的觀測著其中的變化與玄機。
半盞茶時分,符印「叮」的輕響,映射出一蓬銀光,卻如火燭般微弱,忽閃忽暗,向外冒著一絲絲銀白色光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