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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擔任警戒的「無痕雪」,殿內冥教教眾黑壓壓跪倒一片,異口同聲伏地稱頌道:「萬海朝宗,使臨雍野——」
殿外正魔兩道的賓客鴉雀無聲、冷眼旁觀,或多或少眉宇隱藏憂色,卻又是心思各不相同,暗自盤算著下一步的動作。
花纖盈呆呆睜大眼睛,詫異道:「啊,冥府聖使竟會是林大哥,這怎麼可能?」
鄧宣輕聲苦笑道:「這次來西冥,果真大開眼界,往後不管發生多麼稀奇古怪的事,再沒什麼是完全不可能的了。」
但花纖盈的興趣很快從林熠身上轉移開,因為她發現正道隊列里,不知何時加入了不夜島的一路人馬,而自己苦心尋找多時的楚凌宇赫然在列。
只是楚凌宇根本沒去注意花纖盈,他的眼神錯綜複雜,凝落在林熠身上,說不出是什麼味道。
人群中的羅禹同樣也是百感交集,但當他注視到周圍幾位師叔越來越嚴峻冷厲的表情時,心頭愈發沉甸甸的,黯然地一聲嘆息。
林熠恢復了意識,耳朵里聽到山呼海嘯般的賀誦聲,微覺茫然地睜開眼,就看到周圍俯拜的上百冥教教眾,還有斑斑未乾血跡和扭曲殘缺的屍體。
儘管還來不及完全想明白,離開的這四個時辰里通海宮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但從眾人呼喊的話語裡,他已模模糊糊曉得,自己便是那所謂的「冥府聖使」。
這玩笑開得可有點邪乎,做夢也想不到自己一回來,就被扣上了這麼大一頂帽子。
到現在,聖使是幹什麼吃的,他還沒鬧清楚,卻已成了教眾叩拜的對象,萬眾矚目的焦點。
掃過釋青衍,見他向自己微一頷首,林熠的心神定了下來,至少容若蝶沒事。
他略一整理思緒,顧不得別的先將唐守隅扶起道:「唐教主,你不要緊罷?」
當鐵牌停止轉動的一刻,插在唐守隅身上的匕首亦安靜下來,血線自動消失,聖壇也徐徐關閉。
無疑,這些徵兆在冥教眾人的心目里比任何的說明都有力。
唐守隅站起身,幾乎把所有的重量都壓在了林熠的雙手上,但異常愉悅含笑道:「很好,非常好,從未有過的好!」
林熠苦笑道:「我現在滿腦子亂七八糟,這下面到底是怎麼回事?」
雲洗塵淡然道:「不過是有幾個跳樑小丑想藉機謀逆而已。」
周圍教眾這才紛紛起身,肅立不語。
一群血衛被「無痕雪」壓制在大殿一角,群龍無首又見林熠元神回返,一時也沒了主意忐忑地靜觀其變。
釋青衍清楚林熠此刻最急迫的事是什麼,和聲道:「林熠,這裡暫且交給唐教主和雲巫聖處理,你隨老夫先去看一看蝶兒罷。」
林熠望向雲洗塵和唐守隅,雲洗塵還是那副若無其事的老樣子,微笑道:「去罷,這裡有我們打理,便不敢勞動聖使大駕啦。」
林熠搖頭一聲苦笑,道:「有勞諸位。」
隨著釋青衍走入那間廂房。
容若蝶依舊一動不動地躺臥在軟榻上,箏姐目不轉睛看護著她,連林熠與釋青衍進來也顧不得問候。
林熠的心情驀地緊張起來,惟恐辛苦一場突然又變成鏡花水月;釋青衍輕輕握住容若蝶的脈門,半晌之後如釋重負地舒展開眉頭。
林熠提到嗓子眼的那顆心,也隨著釋青衍的眉頭舒展漸漸落下,但還是迫不及待地問道:「先生,若蝶怎樣了?」
釋青衍放開容若蝶的手腕,低聲道:「不礙事了。」
就聽箏姐猛然興奮道:「小姐活過來了!」
小金從林熠肩頭躍下,跳到枕邊小心翼翼把小腦袋伏到她的心口,猛「吱」地歡呼著一蹦十數丈高。
容若蝶的臉上徐徐泛起淡淡的血色,胸口微微而緩慢地起伏跳動,卻仍未醒來。
林熠顫抖的手緊緊握住容若蝶的縴手,感受到一絲重歸的體溫,他心情激盪無以復加,眼中閃爍著水光,雙膝跪倒在軟榻前,深深垂首,將臉龐貼在了牢牢相握的兩隻手上。
這一跪,向著上蒼,向著冥府,更向著自己心中不曾熄滅的火焰。
釋青衍收起守護容若蝶肉軀的寶珠,輕聲道:「她可能還需三五日才能甦醒,待此間事了,老朽就將她帶回東海療養,賢侄隨時可以來探望。」
林熠一震,明白釋青衍已破除了他與容若蝶不能會面的禁令。
至於這其中需要付出的代價,和將來可能面臨的種種後果,此際他已不願去想。
失去過後,他更珍惜現在,珍惜相聚的每一分每一刻。
釋青衍站在他的身後唏噓一笑,道不盡的感慨喜悲。
也許他不是個合格的仙盟盟主,然而當他向林熠撤銷禁令的一瞬,卻感到自己前所未有的輕鬆與驕傲。
但沒過一會兒,他剛剛舒展的眉頭又蹙了起來,悄然招呼箏姐齊齊退出了廂房,只讓林熠和容若蝶獨處。
林熠毫無所覺,他倍感珍愛地握緊容若蝶的手,一刻也不肯放鬆。
玲瓏龜慢悠悠爬了出來,重新鑽入了主人的袖口,仿佛那裡才是它真正喜歡的小窩。
小金和小青閃到了一旁的几案上,靜靜看著林熠和容若蝶,不知不覺地,兩顆小腦袋越湊越近,終於也挨在了一起。
一切都顯得如此靜謐祥和,冥海洶湧跌宕的波濤變得很遠很遠,只存在於另外一個縹緲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