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釋青衍道:「萬事開頭難,賢侄也不必操之過急。自古兵者不祥,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
「破日大光明弓固然有石破天驚、辟魔誅仙的無倫威力,但煉化過程異常兇險,動輒有魔意滅頂之災。賢侄乃玄門正宗弟子,又得北帝傾囊相授,假以時日成就未可限量,那破日大光明弓其實不煉也罷。」
如果是別人這麼說,林熠多半會懷疑對方是否在善言勸說的背後別具用心。然而面對釋青衍坦然豁達的超卓氣度,他卻生不出絲毫這樣的念頭,只是搖搖頭道:「有勞先生提醒,可惜小侄無法從命。」
釋青衍微笑道:「我明白了,賢侄是想藉助破日大光明弓的威力,為令師報仇。」
林熠愣了下,說道:「聽先生的口氣,似乎知道殺害在下恩師的是另有其人?」
釋青衍卻避而不答,手心裡托起一顆翡翠色的寶珠,通圓玉潤柔光熠熠,送到林熠面前,說道:「賢侄,老朽把這個送給你。將它固定在髮髻中,日後修煉破日七訣時,可以襄助你一臂之力。」
林熠接過寶珠,疑惑地問道:「先生,這是什麼?」
釋青衍答道:「傳說中的辟魔至寶『守心珠』。它能夠幫你將破日大光明弓內的魔意吸收轉化,令你在修煉之時不會被魔心吞噬,由此起到事半功倍的效用。」
林熠大吃一驚,問道:「先生,你為什麼要將它送給我?」
釋青衍微微一笑,說道:「因為你需要,不是麼?」
林熠將守心珠遞還釋青衍,道:「小侄的確需要。但它太貴重了,我不能收。」
釋青衍沒有接,一笑起身道:「這本該就是屬於你的東西,老朽不過是代為保管了這些年。收好它吧,不然就扔進東海里去也好。」
林熠握住守心珠,站到釋青衍身旁問道:「先生,為什麼你們要待我這麼好?」
釋青衍啞然失笑道:「你是在困惑我和雨兄傳功贈寶,究竟有何目的,對麼?」
林熠迎上釋青衍的目光道:「是,否則小侄絕不會再接受先生的任何饋贈。」
釋青衍點了點頭,喃喃道:「也該是告訴你的時候了。賢侄,明日午後讓蝶兒引你到『垂醉台』來找我吧,老朽會替你揭開所有謎底。」
林熠深吸一口氣,想起容若蝶在玄映地宮裡曾經對自己說過的話,興奮中竟夾雜著一絲莫名的恐懼,無法預知一旦謎底開啟,自己的命運將會有怎樣的變化。
釋青衍側轉過臉,超脫世情之外的飄逸目光,投落到正在海中嬉戲的金猿身上,問道:「這就是你從玄映地宮裡帶回的金猿麼?」
「是,我剛給它起了個新名字,叫做『小金』。」
釋青衍抬頭眺望向西漸遠的皎潔明月,喟嘆道:「時間過得真快,不是麼?」
林熠道:「我忽然開始有些害怕,明天先生將會給小侄揭曉一個怎樣的秘密。」
釋青衍笑道:「賢侄不必費神多想。天色不早,老朽要回去了。你和我一起走麼?」
林熠搖頭道:「小侄想坐在這兒多靜一會兒,享受一下月夜滄海的景致。」
「也好,海看多了,心胸亦會變得廣闊起來。比之浩淼無垠的滄海,你我這般的凡夫俗子載沉載浮於世間,又算得了什麼呢?」
一揮衣袖,身影倏忽消失無蹤,遠遠傳來話語道:「破日魔弓未傷人先傷己,每次迸射都會將主人體內真元精血耗損得近乎一空。修為越高,對身心的反噬傷害也越烈。以聶天當年,也只敢用上兩回!」
兩回!也就是說第三次拉開弓弦的時候,便會是生死極限。林熠心一震,聲音隨風送出道:「多謝先生教誨。小侄明白,定會謹記於心!」
夜空中,林熠的聲音伴隨著濤聲漸遠漸逝,再無釋青衍的回應。他悵然抱膝重新坐下,水氣與浪珠濺灑到臉上身上,濕透了衣衫。
他驀然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中改變了很多。以往那個談笑揮灑、快意恩仇的鮮衣怒馬少年,悄然地漸行漸遠。
自從玄乾真人遇害後,他便一頭墜入了無邊的羅網裡,身不由己地飄泊掙扎,卻看不清背後推動著自己的,到底是怎樣的激流?
或許,這種改變從他第一次見到容若蝶的時候,就已經悄悄發生。就好像,黑暗裡正有人試圖控制自己的命運,讓他遠遠地偏離了往昔熟悉的生活。
這些日子所發生的變故,都令他無法解釋,籠罩在一團迷霧中痛苦的探索跋涉。卻仿佛還是有一根無形而堅韌的絲線,在牽引著自己,走向謎底又或是滅亡。
揮別了,昆吾山無憂無慮的快樂時光;遠去了,玄乾真人嘻笑怒罵的音容。所有的日子都在無可挽留中逝去。
在自己的前方,等待著的又會是何種的未來?
耳畔突然響起響徹雲霄的歡嘯,是小金正站在那頭鯨魚背上向他揮手召喚。在它身後,竟追隨了成百上千頭形態大小不盡相同的魚群,浩浩蕩蕩宛如一支大軍,劈波斬浪馳騁縱橫在波濤澎湃的海面上。
不管他了!若水先生說的沒有錯,許多事情多想無益。該發生的早已發生,明天也終會如約到來。不論等待自己的是福是禍,他都可以勇敢的面迎。
正如破日大光明弓上篆刻的那行箴言:「我命在我不在天!」
林熠放開心懷,望向浩瀚無際的洶湧滄海,身心俱舒。一股豪情衝散積壓在心頭的陰霾,向著小金揮手回應道:「猿兄,小弟來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