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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丈,九丈,八丈,走下浮橋。老翁茫然不覺,轉過身開始修剪另一株花樹。

    在鐵剪停頓的剎那,林熠的節奏被完全打亂,腳下不由自主一步踏空,好像一頭栽下了萬丈懸崖。冷汗,始出;呼吸,促斷。林熠的功力提升到了極致,眼中只剩下一把鐵剪,一個修花老翁。

    他,是誰?林熠甚至想到,也許這個老翁就是龍頭,放下劍,拿起剪的龍頭。

    「哢嚓、哢嚓!」

    剪刀聲重新響起,林熠宛如受到催眠,一步步走向老翁。七丈、六丈、五丈——體內的真氣充盈咆哮,卻無處宣洩。面前,沒有敵人,沒有殺氣,仍舊只有一把剪,一個人。

    三丈,兩丈,一丈,林熠終於走到花樹下。

    冷汗,浸透全身,沒有一處還是乾的。

    老翁停下了鐵剪,好像沒看見有人站在花樹下,悠然轉身向深處的一座草廬走去。林熠靜靜站著,背後是兩行由淺至深的足印。他既沒有喊住老翁,也沒有動。

    「喀!」

    被剪斷的最後一根花枝折落,飄過林熠的眼前,林熠伸手,輕輕接住花枝。月光下,新鮮的斷痕清晰可見,林熠看呆住了。  

    他的目光久久地像盯死在這道斷痕上,閃爍著奇異的光芒。有領悟,有迷惑,更多的是一種不可思議的驚駭。

    「嚓——」

    一道銀色電光掠過花樹,又瞬間幻滅。林熠積鬱的所有氣勢、勁力都在這一劍中全部釋放奔騰。幾乎是不假思索的一劍,談不上招式與身法,仿佛只為了發泄體內一種野獸般的衝動。

    他如釋重負,這一劍已突破了自己以往的極限,甚至,在今後很長的一段時間中,也絕不會再有類似的第二劍。

    花枝飄落在手中,兩道斷痕並排呈現在眼前。林熠仔細凝視,不斷轉換著各種角度,然後流露出苦苦思索的神情。

    「小伙子,來喝碗茶吧!」

    遠處,草廬前的老翁已放下鐵剪,坐在石墩上招呼道。

    林熠小心翼翼,近乎虔誠地將兩截花枝收入懷裡,走向草廬。

    茶,是粗茶;碗,是大碗。如果說東帝釋青衍身上隱藏的是一種飄逸空靈,面前的這位老翁,則代表了一種淳樸厚重。林熠無法判斷,兩者之間究竟誰會更高一籌,但隱隱又覺得其中有著某種共通的東西。

    「好茶!」

   

    林熠低聲讚嘆,突然再次怔住了。僅僅是一碗粗茶,為何能令自己情不自禁發出這樣由衷的讚嘆?

    老翁很開心的笑了起來,臉上的褶皺愈發明顯,說道:「你在想,為什麼這普通的茶,卻會突然變得與眾不同,是麼?」

    林熠像個受教的孩子,老老實實點點頭。

    老翁悠然道:「其實道理很簡單,這茶從它生長的那一天開始,一直到進入你的口中,都不曾讓我花費半分心思。

    「它應運而生,自然長成。老朽無心取來,隨緣而飲。這個過程中,沒有摻雜一絲的人為加工,一絲的存念用心。」

    老翁道:「這樣的茶,才是自然。」

    自然!林熠長出了一口氣,仿佛觸摸到某種在釋青衍和老翁身上感覺到的東西。他問道:「就如老伯適才修剪花木那樣的自然?」

    「你明白了,」老翁放下茶碗,接著說道:「我並沒有把心思浪費在如何修剪花木上,只按照它該有的樣子去歸還它。所以,才會無限地接近自然。」

    林熠喃喃道:「只是無限地接近自然麼?」

    老翁微笑道:「你能看到我在修剪花木,不正說明那把鐵剪還未能成為花木生長的一部分麼?否則,你體內又怎麼會生出強大的氣勢與戰意?」  

    林熠道:「這正是弟子不明白的地方。我看到老伯時,您的鐵剪其實並無絲毫針對弟子的殺氣與敵意,為什么弟子體內會不可抑制地產生一種可怕的受迫感?」

    老翁問道:「你踏上浮橋後,為什麼突然改變了行走的姿勢和節奏?」

    林熠照實答道:「因為我隱約感到,老伯的鐵剪儘管距離弟子有十丈遠,但每一次舉起放下,仿佛都是在遙遙攻擊我。而您的視線雖然只盯著花木,但又好像同時穿透了我的靈台。」

    老翁笑道:「這,只是你的感覺。換作藕荷,那老朽也僅是個修剪花草的老翁。她,不會感應到任何壓迫。」

    林熠問道:「那麼,為何弟子反而會如此清晰地感應到?」

    「因為,在你踏上浮橋之前,心裡早已隱藏了敵意與警戒!」

    老翁的話平和隨意,卻猶如一柄尖刀深深扎入林熠心頭。

    他幾乎忍不住要將手伸向腰間,但在做出反應的剎那又牢牢地穩住。

    老翁似乎絲毫沒有察覺林熠內心劇烈的動盪,繼續說道:「我知道,你今天下午才到無涯山莊。對於這裡的一切,都充滿不可知的訝異與戒備。所以當你看到這裡出現的任何一個人,任何一件事,首先想到的就是保證自己的安全。

    「於是,你看到我時,潛意識裡已經產生了警覺,進而產生戒備與敵意。因為,你感應不出老朽的氣勢,卻發現自己遭遇到了無形的壓迫。可事實上,在你內心造成這種感覺的人,不是我,而是你自己,對麼?」

    林熠喃喃道:「是我的心在壓迫我自己,所以我對抗的越激烈,受到的壓迫感也就越濃烈。如果我放棄對抗,只將老伯看作普通的花農,我就不會有任何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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