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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若蝶輕輕一笑,招呼道:「小金,他們也該在水裡泡得差不多了,你回來吧。」
小金拍拍自己的一雙小手,瞧見有兩個傢伙在水邊探頭探腦,似乎想偷偷爬上岸,立刻露出尖利的小白牙,衝著他們一聲吼。
兩顆腦袋忙不迭乖乖沉進水裡,老半天也不見露出來。
悠揚的鐘聲飄蕩而來,自飛舫里走出兩排身穿杏黃袈裟、頭頂三迭紅絨高冠的僧侶,手持法物樂器相對侍立,迎出正中一人。
此人身披紅底金邊袈裟,頭頂六迭金色高冠,上嵌一顆碧色珠子熠熠生輝。
他左手持握一柄金色法杖環扣叮噹脆響,右手捏著一串黑色佛珠不停轉動。枯黃削瘦的臉上神情肅穆,細眉低垂,在一眾僧侶的簇擁下緩步走向達瓦老人的帳篷。
達瓦老人亦是驚詫莫名。
他活了六十多歲,見過最高級別的僧侶,是芑瑪海昭德寺的巴古住持,頭戴的法冠剛好三迭,也夠得上做這位佛爺的跟班。
雖不明所以,但他早已攜著拉則和喇巴次仁,恭謹地遙遙伏地叩拜。
花纖盈不滿地撇撇嘴道:「好大的架子,不過是個臭……」
鄧宣手疾眼快,趕忙把她的小嘴捂上,免得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又說出什麼難聽話來節外生枝。
雖說她講的是中土話,可難保人家紅衣法王就聽不懂。
那紅衣法王走到眾人近前,對五體投地的達瓦老人眼皮也不抬一下,就像還沒睡醒的樣子。冷冷掃過容若蝶等人,他望向喇巴次仁慢條斯理問道:「你就是喇巴次仁,今年十三歲?」
喇巴次仁雙手墊地又叩了個頭,老老實實回答道:「是我,佛爺。」
紅衣法王繼續問道:「你出生時天降大雪三日不停;三歲時曾落入芑瑪海中,發熱昏迷五天五夜;九歲牧羊時,曾與野狼搏鬥遍體鱗傷,至今背上還有十三道血印。
「十二歲那年,在昭德寺參拜時,突然昏倒口吐白沫,念念有詞,卻沒人聽明白你在說什麼。我說的這些事情,都有麼?」
喇巴次仁不敢抬頭,只恭敬道:「佛爺,您法力高強,無所不知,說的事一點都沒有錯。」
「佛爺,達瓦老頭一傢伙同中土來的蠻子,野蠻抗稅,請您為我家王爺作主!」
帕加連滾帶爬地衝過來,趴到紅衣法王的腳下惡人先告狀。
「你胡說!」
喇巴次仁反駁道:「是你狗仗人勢要搶走小人的妹妹拉則,這幾位中土來的貴客看不過眼,才出手幫忙!」
紅衣法王點點頭,道:「喇巴次仁,你起來說話。」
喇巴次仁叩首道:「謝佛爺!」
站起身來依舊氣鼓鼓地瞪著帕加。
帕加連忙道:「佛爺,達瓦老頭一家全是賤民,這喇巴次仁更是個凶蠻的小狼崽子!」
花纖盈見帕加搖頭晃腦的樣子,越看越怒,忍不住柳眉倒豎手掌繃緊。
鄧宣扯了扯她的衣袖,低聲道:「等一下,看看這紅衣老僧會如何處理。」
紅衣法王慢悠悠低頭瞥了瞥帕加,問道:「你剛說喇巴次仁是什麼?」
見紅衣法王搭理自己,帕加鼓足底氣大聲道:「喇巴次仁是我們芑瑪海邊最兇殘狡猾的小狼崽子!」
紅衣法王徐徐道:「來人,拉下去,先重重鞭撻八十,然後割去舌頭,把這個褻瀆佛祖、侮辱神靈的賤民,交給昭德寺巴古住持,子子孫孫永為僧奴。」
帕加驚得渾身跟篩糠一般,拼命叩頭叫道:「佛爺開恩,小人從不敢褻瀆佛祖,更不敢侮辱神靈啊——」
「不敢?」
紅衣法王冷笑道:「你知道自己剛才辱罵的是什麼人嗎?喇巴次仁在十三年前,已被圓寂的班德法王欽點為下一任納敦大通寺駐寺法王,他便是班德法王的轉世金身,你居然敢咒罵他?」
他說完了依舊跟沒睡醒一樣耷拉著眼皮,可其他聽得懂梵語的人全都目瞪口呆。
需知密宗佛教在西域諸國都設有一位主管該國佛事的紅衣法王,每一任紅衣法王都傳說是前任法王的轉世金身,由上任法王在臨終前頒下法諭,預示自己魂魄轉世後的所在,此即降神指點。
待法王圓寂後,便由無相宮的僧人依照其留下的法諭線索,四處找尋,直至尋覓到與法諭昭示的種種「靈跡」完全相符的那位「轉世靈童」。
一俟覓得,「靈童」就被護送到無相宮,接受白衣法王的剃度開靈,再經十年的培養後,便可舉行正式加冠儀式,擔負起紅衣法王的重任,執掌一方佛事。
這麼一說,達瓦爺爺與拉則姐姐固然是又驚又喜,可帕加已是魂飛魄散,叩頭猶如餓雞啄米,哀嚎道:「佛爺開恩,喇巴次仁小佛爺饒命,小人再也不敢無禮了!」
可惜此時的哀告已無人肯聽,上來兩名僧人不由分說架起帕加將他拖到一邊,法杖高高掄起,只一下,帕加已叫得比殺豬更加慘痛。
花纖盈雖不明白為何一口惡氣可以出得如此痛快,卻已經是芳心大快。
紅衣法王道:「喇巴次仁,我奉無相宮之令,特來接你前往聖城,今晚是你在此的最後一夜,好好珍惜吧。你的家人,今後會得到很好的照顧,再不會有人敢來你家逼收一兩稅金。」
說罷登上飛舫,轉向昭德寺而去。
此刻天色全黑,達瓦老人請了容若蝶、箏姐、鄧宣和花纖盈入帳用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