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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卒重複同樣的命令,鬼靈老太不假思索也無從思索,捧起碗一口喝了下去。
容若蝶的手也捧起碗送到唇邊,在接觸碗邊的一瞬,她的眼裡遽然充滿掙扎與惘然,手不由自主地在顫抖。
「喝!」
鬼卒第二次命令道,站在奈何橋邊,實在不需要太多的語言,只這一個字已經夠用。
容若蝶閉上眼睛,滿面痛楚與不舍,舌尖觸到滾熱的湯,分明有一種苦澀的滋味。
第三章 奈何橋
「放棄罷,就算你能通過,時間也不夠用了。」
青丘姥姥這麼說道。
三個時辰了,林熠卻還深陷在九幽海中苦苦跋涉。
最後不到三里的路,祝雪魚已筋疲力盡,拖著盤龍杖,血紅的眼裡流露出絕望。
但對林熠而言,似乎時間的流逝對自己毫無意義,不論是過了三個時辰又或是三十個時辰,他都無所謂。
他只關心一件事,找到她。
所以他僅僅是向青丘姥姥漠然地問了一句話,道:「我還活著嗎?」
青丘姥姥一怔,再一次猜測不透他的真意。
自從林熠戴上孔雀冥王面具後,整個靈台完全封閉,即使是她與他合身一處,亦難以再像往常那樣勘破絲毫。沉默了一會兒,她勉強回答道:「你還活著。」
林熠悠然笑了起來。
青丘姥姥突然明白了他問題的重點是什麼。
既然活著,就還有希望,就絕對不會放棄。
想到他早先說過的那些話,青丘姥姥徹底無語。
這小子莫非是徹底入魔?
竟真的想要踏碎冥海,直搗地府,無視冥帝魔將,只為救回一個容若蝶?
「你隨時可以走,」林熠又說道:「我知道你的靈魄閃遁可以脫離冥海,重返人世。」
聽到這句話,青丘姥姥悄然地鬆了口氣說道:「你放心,我不會替你墊背的。」
林熠默然頷首,右手高舉,光華暴漲中亮出破日大光明弓。
青丘姥姥頓時感到他的元神里有無邊魔意在沸騰呼嘯,醇厚雄渾的真元烈烈燃燒流轉,宛若長河大浪,洶湧注入手中那一把黝黑色的弓身中。
祝雪魚斷斷續續地問道:「林熠,你要做什麼?」
林熠冷笑道:「不做什麼,只是叫九幽海讓路!」
「叮——」
弓弦鏑鳴,殷紅光華從兩端瀉落融會在中心一點,他的左手緩慢有力地扣住弓弦,掌心裡簇湧出一枚小小的黑色光丸,倏忽壯大,急速地旋轉,漸漸擴充成拳頭大小的光球,「呼」地一聲,向前激射出一束黑光,穩穩架在弓身。
魔意涌動至極點,一蓬蓬濃烈的黑色霧光,夾雜著游離的金絲,從他的元神內釋放擴散,掩蓋住祝雪魚的視線。
她幾乎已看不到林熠的身影,惟有那一雙沉默幽邃的眼眸里,有著說不盡的倦與冷。
弓身上的真言亮了,一波波地流動著黑色的光暈——「大道無情,我命在我不在天!」
是對上天宣戰的誓言,也是對自我心靈的剖析!
四周海水一層層朝外傳遞著跌宕的驚竦,激捲起狂舞的碧色水柱,將他緊緊圍繞在中心。
這是九幽海的中心,冥界的中心,天地的中心!
弓弦拉動,暗黑色的光箭徐徐延長,箭頭的寒光熠熠閃耀,鋒芒畢露。林熠將弓身慢慢下壓,那簇犀利的箭頭一點一點,瞄向腳下翻湧的海。
青丘姥姥駭然發現,此刻的林熠竟然絲毫不需要自己用青魄靈韻襄助,所有的動作都是由他獨立完成。
箭光也不再如同血奕天那時的殷紅,手心裡幻化出的是一支九尺六分的巨型黑色箭羽!
破天訣——破天之訣,破天之箭!
一箭穿空,劈裂九幽海,劈開一條通向冥府的路!
小金小青眼巴巴地望著,當箭頭從它們身前緩緩滑過,分明有一道肅殺萬物的恐怖氣勢破入體內,冰凍住所有的一切,令它們升出強烈的敬服之感,卻無法動彈一下。
而光箭猶在弓弦,猶在十五丈外!
弓至滿盈,心空如渺。
順我者昌,逆我者亡!九幽海中傲然持弓的這個人,已不再是林熠,甚至不再是凡人,而是一尊魔神。
一尊不可一世、睥睨蒼生的冥府魔神。
弓弦脆響,光羽猶如蛟龍入淵,披靡碧海,誓不回頭地射入腳下滔滔濁浪里。
沒有天搖地動的震顫,沒有震耳欲聾的轟響,一抹黑芒譬如刺入冥海的神槍,用它的速度丈量著海水的深度。
所有的力量凝聚不散,緊緊灌注在箭羽中,九幽海並未如千仞神木那般爆裂塌陷;然而這樣的情形更加可怕,因為力量不分散,衝擊力亦就更勝百倍。
海水迅速中分,恭敬地匍匐退縮,呈現出一條不斷翻滾伸展的坦途,最前端那點漆黑色的光傲然奪目。
林熠鬆開弓弦,四周的黑霧逐步消退,露出他的元神,面色黯淡憔悴,破日大光明弓徹底抽乾了他的真元。
但他們已經可以沿著開闢的通道,沒有半分阻滯地下沉,惟一的懸念只是那支光羽能射多遠?
腳下的海一層層被拋到上方,碧色的水逐步變得渾濁,透著一種土黃的顏色。光羽的箭頭似受到濁水的腐蝕,迅速鈍去繼而一寸寸向後消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