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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顯埋下了頭似在考慮,最後揚手祭出一張靈符封住洞口,現在,世界仿佛只有他們父子兩人。
林熠木然注視他的一舉一動,既不開口也不阻止。
短暫的靜默後,林顯說道:「多少年前,我也曾像你一般的年輕衝動。我六歲得蒙恩師收養,與烏歸道、寧道虛並稱魔聖三徒,可謂少年得意。人到中年又迎娶了你娘,兩人舉案齊眉情投意合,人生如此夫復何求?恩師於我,與再生父母無異。」
林熠不以為然地輕嗤道:「可是你仍然背叛了他!」
林顯搖頭道:「你大錯特錯了,我沒有背叛恩師!」
林熠一震,犀利的眼神緊緊罩住父親面龐,似要射進他的內心以判斷這話的真偽。
林顯直迎向他的眼睛,沉聲道:「龍刃,很多事情都不是像表面上看起來的那樣簡單。我想,至少這點,漁夫應該告訴過你。」
林熠全身的肌肉驟然僵硬,呼吸剎那停止,死死地凝視著黑暗中父親的身影。心頭,掀起了滔天的巨浪,千百種紛雜念頭齊齊湧入腦海。
林顯卻不給他任何思考喘息的空間,緊接著說道:「很多年前,我就已接受了和你相同的使命,下令的人正是我的恩師,魔聖聶天!那時,我與你娘新婚不久,正是如膠似漆的時候,卻不得不負起這項使命。我無從抗拒,也不願抗拒。」
林熠默默無語,他已排除了龍頭借著林顯再次試探自己的可能。
龍頭或許可以神通廣大到偵知自己和釋青衍的真實身分,但絕不可能曉得他們的代號。
除非,是釋青衍故意泄密,除非,釋青衍就是龍頭。
他一直懷疑,在九間堂內部的高層中,還存在著一個仙盟的臥底,否則如何能探知龍頭招攬自己的計劃?又何如能先一步安排好他打入九間堂的行動?
然而無論如何,他沒有料想到這個臥底,居然會是自己的親生父親——那個他一直痛恨鄙視的男人。
林顯說道:「我幾經艱險周折,終於打入進九間堂的內部。我的任務,就是查出龍頭的身分來歷,和九間堂組織的底細,然後由恩師會同釋青衍、雨抱朴等人將它徹底剷除。
「為了取得龍頭的信任,我不惜大開殺戒,甚至連逆天宮的人也不肯放過,最終一步步晉升到了九間堂的高層。而龍頭一方面利用我的特殊身分,打擊逆天宮,一方面對我反覆考驗。」
說到這裡,他不自禁的笑了笑道:「比起我來,你所遭遇的那點考驗,簡直不值一提。可我還是上了龍頭的當,滿以為他會依靠我從內部瓦解逆天宮或者刺殺恩師,孰料這竟是聲東擊西之計!
「他竟然暗地裡攛掇起五大魔宮,在恩師壽辰之日突然舉事,打了我們一個猝不及防。」
林熠逐漸恢復了鎮定,問道:「可這些和你從娘懷裡奪走我有何關係?」
林顯一字一頓道:「如今你的身體裡,承載著恩師的生命印記!而那將會幫助你解開《雲篆天策》的封印。」
難怪自己的靈台內,總會莫名其妙地竄出一股深深的魔意,原來如此!
林熠的心底陡然生出無名的憤怒,冷笑道:「卑鄙!你拋棄妻子,雙手奉上親生兒子,就是為了成全你所謂的師徒之情,果真是位好徒弟、好丈夫、好父親!」
林顯垂目低聲道:「你應該明白,我們這樣做的真實用意。恩師造就了你,就是為了二十年後代替他,繼續這場未竟的逐鹿。」
「於是你就把我當作一份大禮送給了龍頭?」
林熠強抑怒火說道:「可我又怎會投入了昆吾派的門下?」
「那是龍頭的安排。」
林顯回答道:「他命我將你抱上昆吾放在山門前,算準了玄乾真人見到你胸前的執念玉後,定會收養下來。卻不曉得陰差陽錯令師也是仙盟的人。再後來的事,你都清楚了。」
「是的,我都清楚。」
林熠的語氣驟然變得出奇的冰冷,徐徐道:「我只是不曉得,是誰給你權力從娘的懷抱中奪走我,又是誰給你權力肆意地改變我的命運,讓我身體裡莫名其妙地被種下別人的生命印記!我在你的眼裡,到底是什麼?」
林顯面容肅穆說道:「我不知道龍頭追索《雲篆天策》之秘的目的是什麼,但我知道,我們必須解開它,平復浩劫,阻止冥海倒涌!」
他從袖口中取出一支淡金色的玉筒遞向林熠,沉聲道:「收好它。它原來屬於魔聖聶天,現在就交由你來保管。你現在還缺最後一卷《雲篆天策》,它在漁夫的手裡。」
林熠沒有接,看著母親的秀顏徐徐說道:「我很想知道,你是否後悔過?」
林顯握著《雲篆天策》的手一抖,低沉道:「這個世上沒有後悔藥可買。」
突然振腕,用《雲篆天策》點向林熠的胸前。
林熠一驚,意由心生左手施展「手舞足蹈小八式」抓向《雲篆天策》。
但手指甫一接觸玉筒,立時全身一震,經脈似要爆裂般痛楚難當,體內壓制的傷勢猶如夢魘般覺醒,太炎真氣被林顯破入的魔氣輕易衝散,眼前一黑,軟倒在地。
林顯默默將《雲篆天策》小心地放入林熠破損的衣衫內貼身收好,神情複雜地端詳著自己的兒子,低聲道:「後悔又能如何,這條路你我還要走下去。再不可能回頭了,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