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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疑問百思不得其解,驀地想到青衣人最後說的那句話,遍體生寒,趕忙御起仙劍全速向西南掠去。
鄧宣腳下生風,終於遠遠看見山麓中的那座村莊。雞鳴狗吠,一派寧和。鄧宣心裡稍定,降下身形從村口快步走入。
這條泥路從前他每隔三五日就會走上一次,可謂駕輕就熟。村子裡的老老少少他也大都認識,碰見了一一頷首招呼,腳下卻是毫不停留。
走到小檀屋前的籬笆牆邊,就見隔壁的老漢悠哉游哉地躺在竹椅里。鄧宣緊繃的弦一松,施禮道:「老人家,下午好。」
老人滿面笑容地起身應道:「小伙子,好久不見你來了。」
鄧宣尷尬一笑,回答道:「最近家裡有些事情脫不開身,檀小姐還好麼?」
老人笑道:「其他也沒什麼,只是常見她出來吹吹風,嘆嘆氣,一站老半天,看著叫人心疼,小伙子來了可該好了。」
鄧宣又是甜蜜又是酸楚,老人揚聲叫道:「人都來了,小姑娘怎麼還不出來,躲在屋裡作什麼呢?」
屋裡靜悄悄的,也不知道小檀在做什麼。
鄧宣道:「多謝老人家,我進去找她吧。」
邁步入屋,挑起門帘,小檀正在裡屋對著銅鏡梳妝。
從鏡面反射里看到鄧宣,她嬌嗔道:「人家頭髮亂亂的,你就不能在外面等上一會兒麼?冒失鬼!」
鄧宣強笑道:「你無論什麼時候都是最美的,我都愛看。」
小檀欣喜回頭瞥了他一眼,低聲嗔怪道:「你知道有多少日子沒來找人家了麼?」
鄧宣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從上回見面到現在,一共是三十三天又兩個半時辰。每過一刻,我的心裡都在計數著,哪會忘記。」
小檀玉頰生暈,輕輕道:「唔……原來你記得這麼清楚,我真害怕你是出事了。」
鄧宣搖搖頭,強打精神道:「我好著呢,能出什麼事?」
小檀道:「你沒事,我也就放心了。對了,有一件東西要送給你,我一直都在等你來取。」
說著攤開左手,一枚指頭大小、通體遍布神奇美麗花紋的小木雕,靜靜地躺在小檀的掌心中。
她笑咪咪道:「這是我照自己的樣子用聖檀木雕出來的,還不錯吧?據說聖檀木可以幫助人提神醒腦,它吸收的天地靈氣更可驅邪治病、保佑平安。更重要的是,你隨身佩帶上它,讓它貼在你的心口,今後走到哪裡都再也不會忘記我了。」
鄧宣彎下腰,順從地讓小檀將聖檀木掛在自己脖子上,小小木雕散發著好聞的香味,鄧宣卻分明感覺脖子上沉甸甸有上千斤重量,心一絞痛,垂首無語。
小檀拉著鄧宣在桌邊坐下,摸摸他的臉道:「你不舒服嗎,唔……好像瘦了?」
鄧宣鼻子一酸,眼中淚光閃動無聲滑落。
小檀錯愕地望著鄧宣問道:「你怎麼了?」
鄧宣一把抱住小檀,哽咽著一咬牙道:「我是來向你道別的。今後恐怕我再也不能來見你了,你、你忘了我吧!」
小檀輕輕一掙,驚道:「你為何要這麼說,是我做錯了什麼嗎?」
鄧宣的心裡像是在滴血,艱澀道:「不是你的問題,是我、是我明天就要成親了。」
小檀花容失色,怔怔望著鄧宣已是呆了。
鄧宣接著道:「我爹爹已為我許下一門親事,明天新娘就會過門。我、我雖然不願意,可是——一點辦法也沒有,更不敢違背他老人家的意願。小檀,我是個懦夫,是個窩囊廢。我對不起你,你忘了我吧!」
小檀宛如著魔般,雙目空洞失去了神采,久久之後,才木然道:「那我應該恭喜你了。」
鄧宣胸口被狠狠擂了一記重拳,囁嚅道:「小檀,你別這樣說。你相信我,我不是心甘情願的。我、我心裡永遠只會有你一個人——」
小檀仿如未聞,搖搖頭低聲說道:「走吧,你放心,我會忘記你的。」
鄧宣的嘴唇已被痛苦地咬出血絲。他想握住小檀的縴手,但眼睛迎上對方冰冷麻木的眼神,心頭一陣瑟縮戰慄,終究沒敢。咫尺的距離,突然間就變得那麼的遙遠,伸出手握著的,只能是昨日未散的溫情。
小檀背轉身坐到椅子上,挺直的脊背仿佛微微聳動。
沉默良久,鄧宣終於苦澀地說道:「我走了,你多保重!」
身後小檀的泣聲隱約傳來,鄧宣失魂落魄走向門口。從今以後,情斷義絕。自己,是不是應該再多說兩句訣別的話呢?拖著沉重的步履,鄧宣一步步愈走愈慢,到門邊時,甚至已抬不起腿。
然而數尺的距離終究走過,他伸出手挑起門帘。外屋靜悄悄,不見人影。
鄧宣的右腳邁出,突地凝固在半空,徐徐地又收回。回過頭,滿懷悔恨與不舍,他輕聲喚道:「小檀——」
小檀依舊直挺挺坐著,聽見呼喚嬌軀劇烈一抖,滿臉淚水回眸相望。一個字也沒有說,但那雙充滿痛楚的眼睛裡,分明帶著期盼。
鄧宣的心,如同一條毛巾被緊緊地擰成一團,躊躇與撕裂著。他的嘴唇張了張,幾乎就想脫口告訴小檀,自己不稀罕作什麼狗屁金牛宮的孫少爺了,這就帶著她遠走高飛,從此風餐露宿,哪怕是做賊為盜,只求廝守一世。
然而話到舌尖,鄧不為冷厲的面容浮現眼前,像一堵牆阻隔住小檀哀怨的目光;更如一座山壓迫住他的呼吸,胸中的熱血不住地瘋狂翻湧。喉嚨里甜甜地泛起一口血氣,他猛然大叫道:「我是個懦夫,我是個混球,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