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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熠愣了愣,思索半天老老實實地道:「不知道。」
青丘姥姥霜冷的玉容,驀然綻出一縷譏諷的笑意,回答道:「很簡單,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沒有任何理由。你死記硬背的本事,令人欣賞,可惜……」
林熠目瞪口呆,喃喃道:「有水準!我服了。」
青丘姥姥笑容轉瞬即沒,肅容道:「你以為我是在故意為難捉弄麼?我是在告訴你一條真理,熟記卷宗上的每一個字並不稀奇。你要做的遠遠比這更多,必須將自己完全融入到金城舞的內心世界,讓自己成為另一個他,才有可能勉強合格。」
林熠徹底無言。
青丘姥姥出了口惡氣,冷冰冰道:「還愣著作甚?走吧,我們出門去。」
兩人出了獵苑向北而去,一炷香後,前方一座高崖赫然拔地而起聳入雲霄。青禿禿的峭壁上寸草不生,刻著巨大的「忘憂」二字,一座黑黑的厚重石門緊緊關閉,門前空無一人。
青丘姥姥走到石門邊,將右手併攏嵌入峭壁的凹坑中,白光一亮,石門隆隆開啟。一股血紅色的濃霧,鼓盪著灼烈熱流撲面吹到。林熠不由暗嘆自己的命實在夠好,剛出了一座冰窟,眼瞧著又要走進一座熔爐。
兩人走進甬道,石門在身後關閉,光線頓時幽暗下來。插在石壁上的火把獵獵燃燒,卻驅趕不去洞府內蒙蒙的血霧縈繞。
一名身穿血紅色衣衫的男子出現在甬道盡頭,朝青丘姥姥恭謹地施禮道:「姥姥,您來了。」
青丘姥姥道:「山尊已將我今日要來的事情交代你了吧?」
血衣男子躬身道:「是,山尊吩咐,若姥姥得閒,不妨請到誅心堂稍歇。」
青丘姥姥毫不領情道:「我沒興趣見他,他最好也莫來煩我。」
血衣男子早料青丘姥姥會有此反應,應道:「是,請姥姥隨屬下來。」
兩人跟隨血衣男子走過甬道,進入忘憂崖內部。
瀰漫的血霧裡,隱隱約約響起鬼魂般的哀鳴厲嚎,四周滾熱的氣息,也絲毫不能緩解心中生出的寒意。
拐過一道彎,就見空曠的石窟中央有座方圓百丈的血池,朝里望去,依稀能看到冒出的騰騰熱氣底下,滾滾沸騰猶如岩漿般的暗紅色黏稠池水。
四名血衣人架住一個遍體鱗傷、骨瘦如柴的中年女子,走到池邊熟練地一拖一推,將她拋了下去。半晌過後,從底下傳來一陣撕心裂肺、忍無可忍的悽厲哀嚎,沙啞的聲音就像尖錐,深深扎進林熠的胸膛。
青丘姥姥問道:「這女人是誰,為何要扔進『焚魄池』?」
血衣男子恭敬地回答道:「是漱心庵鎮魔老尼的得意弟子,法號叫什麼『潔雨』。這兩天伺候得山尊很不爽,原本該被關進燭魂淵,可昨晚有人造反越獄,燭魂淵一時關不下這麼多人,所以才將她扔進池子。等什麼時候山尊開恩,再放她出來。」
林熠心如錐刺,臉上卻不能有半點異色。記得七年前他曾在漱心庵見過潔雨一次,那時的她寶相莊嚴,韶華正當,宛如一尊玉菩薩。沒想到身陷忘憂崖,慘遭連畜生都不如的蹂躪踐踏,生不如死。
如果沒有猜錯,她應該會是釋青衍所說的,試圖潛伏進九間堂的六名仙盟同仁之一。不曉得,其他五個人的命運又是如何?有時候,死遠比活著好太多。
穿過焚魄池,熱氣更甚。在又一間石窟中,二十多個全身一絲不掛的囚犯分成幾組,正在煉製丹藥。六個凶神惡煞的血衣人,手提專破護體真氣的棘刺鞭在一邊虎視眈眈,隨意抽打呵斥。
這二十多個人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但每個人都是傷痕累累,過了今天不知道明天是否還有命在。
林熠已經沒有了憤怒。他現在的力量,根本不足以解救其中的任何一個人,甚至自己也隨時隨地處在未知的危險中。
他從沒有比此刻更清晰地意識到自己肩頭擔負的責任,也從沒有過如同現在這樣地充滿勇氣與動力。忘憂崖,應該是林熠一生中最值得紀念的里程碑之一吧?因為,在這裡,讓他懂得自由與尊嚴的寶貴。
三個人默默無語又走過一段路,血衣男子打開一扇石室的門說道:「姥姥請。」
青丘姥姥緩步走入石室,血衣男子等林熠也進到裡面,關上了石門。
石室里布置得很舒適,可是林熠無法忘掉一牆之隔的外面是個怎樣的煉獄。
青丘姥姥在一張軟椅中舒服地坐下,說道:「從進來開始,你一直沒有開口。」
林熠冷冷道:「我無話可說。」
青丘姥姥道:「你太年輕了。這本就是個強存弱亡的世界,如果沒有保護自己的本錢,結局只能如此。」
林熠道:「你帶我來忘憂崖,就是想讓我看看怎麼把人當畜生,而後再明白什麼是弱肉強食?」
青丘姥姥道:「當然不是,你該認真看的,是另一樣東西。」
手指在椅邊的几案下一按,正對軟椅的石壁忽然消失,或者更確切的說,是變成了透明的幕牆,展現出隔壁另一間石室中的精采情形。
那裡面所有的一切遠比這裡更豪華,也更寬敞、更絢麗。一名年輕男子舒服地半躺在軟榻上,與身邊一群艷色少女調笑。過度蒼白的面色,孱弱的軀幹,說明這已是具被掏空的行屍走肉。
林熠失望道:「他就是……金城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