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0頁
石道隼腦袋發脹,心裡喃喃念叨道:「他姓林,她是他的娘。老天,難不成當年我發了一趟善心,從逆天宮裡救回的不是什麼嬤嬤,而是——」
他不敢再想下去,也不曉得這事最終該如何結尾,卻生出一種想扇自己耳光的強烈衝動。
白嬤嬤——林夫人捧起林熠的臉龐,玉容滿是淚痕微笑著哽咽道:「你都長這麼高了,還成了冥教的教主。沒能認出你來,怪娘不好。要知道,你才生下不到一個時辰,那個活該千刀萬剮的林顯,便硬將你從娘的懷裡奪走,讓我們母子生生離別了整整二十二年!」
林熠眼光一冷,問道:「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不知道,他的事也從不和我說。」
林夫人低靠在兒子的肩頭,悲喜交加道:「蒼天見憐,終讓我見到了自己的兒子!你可知道娘親有多想你,有多掛念你……」
回想起那個終生難以磨滅記憶的恐怖夜晚,丈夫拋下剛生產的自己,帶著兒子不知去向,外面四處是見人就殺的叛逆,逆天宮變成一座地獄。
失去兒子的她萬念俱灰,唯求一死,卻被石道隼歪打正著地救下,又陰差陽錯地成了石中寒的奶娘。
那時的她產後不久,故此容色委頓,憔悴不堪,與素日裡光艷照人的林夫人直有雲泥之別,竟由此得以隱瞞真實身分。
她索性小心翼翼地、一點一滴逐漸以易容術改變容貌,一個微不足道的奶娘本就無人留意,匯桐園又因著種種特殊狀況罕有人來,總算安然度過最險的關口。
其後花費二十多年的光陰,她與墨先生聯手創建了如今的秘密組織——雪衣樓,利用早年逆天宮掌握的大量五行魔宮情報資料,暗中攛掇策反鄧夫人等人,形成一股強大的地下勢力,臥薪嘗膽、不擇手段,只為報復當日逆天宮被毀之恨。
這些心酸悽苦經年累月深埋心底,不足以為外人所道。誰能料想母子竟有重逢一日,回首前塵不禁有怨無悔。
她滿身心被幸福占據,娓娓說道:「娘找不到你,便將中寒當作自己的孩子,當作我的親生兒子。可他到底不是娘親生的啊,別人的孩子再好,又怎能替代你呢?」
石中寒越聽越不是滋味,嘴角也撇下來了,心裡竄起一股酸意。
他冷眼望著白嬤嬤滿懷喜悅地緊擁林熠,臉龐煥發從未見過的光彩,目光中愛憐橫溢卻不是對著自己。無名的嫉火升騰,禁不住悄悄緊了緊手裡的刀。
墨先生走上前去,無限唏噓道:「母子終得團圓,恭喜呀恭喜!幸好沒有真的拼得兩敗俱傷,這可不是大水沖了龍王廟,自家人不認識自家人了麼?」
林熠扶住母親的肩,深吸一口氣,平復激動的情緒,抬起頭盯著墨先生道:「按照輩分,我是否該稱你一聲烏伯伯?」
墨先生一怔,旋即和顏悅色呵呵笑道:「弟妹的孩子就是與眾不同,這麼快就認出了老夫真正的身分。不錯,我就是令尊的師兄,魔聖首徒烏歸道!」
昔日魔聖聶天座下三大弟子威震八荒六合,各負絕世修為。除去林熠之父林顯,容若蝶之父寧道虛,還有一個便是烏歸道。
二十二年前他監守自盜,與公攬月聯手盜出《幽游血書》與破日大光明弓。這些年處心積慮就是想重掌魔聖三寶,睥睨正魔兩道乃成天下至尊。
故此,他與一心一意報家園盡毀之仇、雪親子被奪之恨的林夫人一拍即合,組建雪衣樓,並收下石中寒為衣缽弟子,更訓練出了數十名孤女作為中堅力量。
兩年前,玄映地宮一戰,他弄巧成拙被公攬月算計,非但沒有奪回半卷《幽游血書》和破日大光明弓,反而肉身盡毀,不得已元神出竅,歷盡千辛萬苦方自冥海逃脫,卻白白便宜了隨後趕至的林熠。
幸虧他修成了魔聖絕學「借體還神」,借石右寒的護衛甄剡重塑肉身,僥倖沒有落得魂飛魄散的下場,對林熠自是滿腹的嫉恨。此次設計將其誘至天石宮,孰料反倒成全了這母子兩人相認,心裡頭真有說不出的彆扭。
更要命的是,眼見著費盡心機謀奪多年的魔聖三寶,終歸還是要落得個竹籃子打水一場空!
第三章 天倫斷
石中寒眼睛裡閃動的詭光,給了烏歸道嶄新的思路。
除了正神思不屬的林夫人,沒人比他更了解這個心機深沉的少年。那是一種隱藏著仇恨與失落,憤怒與嫉妒的眼神,所欠的僅僅是一根引爆它的導火線。
石中寒努力掛出一縷笑容,走上前來正眼也不瞧林熠一下,說道:「乾娘,恭喜您老人家與愛子團聚。今後,我也多了一位好大哥,好兄長。」
想到這傢伙對付石左寒那種令人心寒的手段,林熠低哼一聲。但礙於林夫人的顏面,更不願攪擾了母親的好心情,當下隱忍不發。
石中寒心知肚明,若非林夫人當面,林熠的心寧仙劍早已出手要了自己的性命。他又羞又怒,急忙低頭躲過眾人的目光,以掩飾臉上不斷變化的神情。
林夫人本是睿智之人,可惜此時此刻巨大的驚喜已完全令她沉醉,再顧不得其他的一切,自然而然忽略了一真一假兩個兒子的心思,伸手將林熠與石中寒一左一右攬在身旁。
「好極了!」
烏歸道滿面春風,拊掌大笑。
「如今咱們就算是一家人了,正可同仇敵愾先殺了石品天,將天石宮收入囊中。有熠兒的冥教作後盾,再加上我們的雪衣樓,五大魔宮灰飛煙滅只在旦夕,正可成就我們多年的願望,一雪師尊被害、逆天宮被屠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