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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白衣年輕人站在他的面前,峻冷桀驁的面龐上稜角分明,俯首看著他,不發一言。
「大人!」
鬼卒急忙起身叩拜,低低垂著頭,甚至不敢多看年輕人一眼。
年輕人放下筆,用無可抗拒的口吻道:「這個人本座要了。」
鬼卒驚得一顫,嘴皮動了幾下,乾澀地咽了一口,偷眼瞧向容若蝶,卻見她滿臉惘然地靜立在石柱前,眼神渴望地眺望向奈何橋的另一頭,仿佛是在等待。
林熠也在等待。
沒有令他失望,渾濁的黃水一分,現出兩名全身戎裝的巡海魔將。
牛頭馬面,不需任何的自我介紹,只需看上一眼那兩頂威風凜凜的烏金盔,林熠就已經知道他們各自的名字。
「前方奈何橋,不留陽世人,從哪裡來,請回哪裡去。」
牛頭警覺地打量著這幾個越界者,手裡握著的一串鐵索「嘩啷嘩啷」沙啞響動,射出黝黑的寒光。
其實他心裡正奇怪著,自己今天說話為何會這麼客氣?對待這類不自量力、妄圖穿越冥海進犯酆都城的入侵者,他與馬面素來不會用上「請」字;通常是一聲「滾」,那還已經是格外開恩了。
更多時候懶得開口,便立鎖無赦,至於後續是要扔去陰溝餵狗、丟給小鬼拉大鋸或其它什麼處罰,就看他們的心情好壞,一念之間而已。
不過,他們也很久沒碰到這樣的事了。
上一次的闖入者還要追溯到一千多年前,那時的冥海尚未封閉,不時會有人前來挑戰冥府權威。
難道說,是自己寂寞了這多年火氣漸斂,不知不覺變得好說話了?他不禁瞥了眼身邊的馬面。
從混沌初始有了生死輪迴時,他們兩人就是搭檔,一同為冥帝鎮守幻空海,與凡人戰,與天界戰,與永無盡頭的歲月戰。
馬面的神色居然比他還要凝重疑惑,手拄招魂牌,一聲不吭。
「有鬼!」
牛頭喃喃道,好像忘記了自己就是一個鬼中之鬼。他的思路漸漸清晰,隱約感到問題出在對面那個年輕人身上,可到底是什麼問題,一時半刻也想不明白。
「帶路,我要去奈何橋。」
年輕人開口,牛頭卻以為自己聽錯了。
一個闖進幻空海的凡人元神,居然以這樣的口氣吩咐牛頭馬面,簡直就是最大的笑話。
可他一點也笑不出來,年輕人徐徐射落在他臉上的目光,竟引起內心一縷悸動,宛若是他再熟悉不過的另一人的眼神。
「帶我去奈何橋。」
年輕人微微提高音量,眉頭輕輕一皺,似乎對牛頭馬面的沉默與遲疑十分不悅。
「請問閣下大名,為何到奈何橋?」
馬面謹慎地開口問道。
「林熠,」年輕人回答道:「我來找人,然後帶人回去。」
找人,帶人回去?
冥府里哪來的人,這不是明擺著上門打架來的嗎?馬面的眉頭皺得更深,搖頭道:「不可能,年輕人,在我們沒有出手前趕緊離開,懂嗎?」
他以為林熠應該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和自己難得的寬容,因為能夠闖到幻空海而不死的凡人絕非笨蛋。
孰知林熠雖然不笨,但固執得出奇,嘴裡也蹦出三個字:「不可能!」
牛頭的眉宇一揚,終於被對方的執拗與傲慢激怒,獰笑道:「想去奈何橋,只有一種法子。」
「什麼法子?」
林熠問道。
馬面心有靈犀地接著回答道:「死!」
林熠沉思了一會兒,搖搖頭道:「不行,應該還有第二條路。」
他亮出心寧仙劍,指向牛頭馬面道:「而且不用殺人。」
牛頭的臉上凶光乍現,陰冷笑道:「那就先秤秤你夠不夠斤兩!」
鐵索「嘩啷」響動脫手掠出,猶如靈動的活物,化作一束烏光,繞向林熠咽喉。
林熠剛才施展破天訣幾乎被抽乾所有真元,短暫之間修為尚未恢復,自不會與牛頭硬撼,他身形閃動橫飄三丈,心寧仙劍點向鐵索。
祝雪魚一聲叱喝,欺身至牛頭身前舉杖便打,馬面招魂牌橫空飛來,輕描淡寫地揮出一道烏黑的光飆,「鐺」地擊在盤龍杖上。
祝雪魚悶哼翻飛,元神抖動盤龍杖脫手拋飛,竟是完全不堪一戰。
那邊「叮」地也是一記脆鳴,鐵索急速旋動,幻舞出一圈圈黑色冰寒的光環,緊緊纏住心寧仙劍「嘎啷嘎啷」向內收縮,壓得仙劍緩緩下垂。
牛頭倏忽飄近伸掌抓向林熠肩頭,「砰」地雙掌一交,一道青光從林熠元神內踉蹌騰起,正是青丘姥姥的靈魄。
牛頭掌勢凝頓冷哼道:「果然裡頭還藏了一個!」
眼前金芒銀瀾齊齊閃爍,小金小青見林熠和青丘姥姥遇險,忘卻對於牛頭馬面的天生畏懼感,出手救援。
牛頭左掌隨意一抓漫天光華立時消失,手心裡悠悠飄落下兩根猿毛,不屑叱喝道:「畜生,身為冥海魔物,竟敢以下犯上,不怕被打入十八層地牢麼?」
青丘姥姥也未想到這兩個鬼卒頭領一強至此,不由暗自驚駭。她神容肅冷,青魄靈韻臻至滿盈,全身煥放出一蓬異彩,雙掌訣印變幻如花,低喝道:「快走!」
「呼——」
一條身披五彩霞光的青龍,從她身後幻化生成,幻空海怒濤澎湃傾搖動盪,挾著凜凜神威直撲牛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