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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問題?」
王座上的男子問道:「我想不出還有什麼可以阻止你的理由。」
「我不能一直戴著它,」林熠說道:「因為它是別人借我暫用的,很快就要交還。」
「何必一定要還呢?」
王座上的男子道:「況且,你還不清楚應該怎樣摘下它,又如何歸還?」
「會有辦法的,」林熠道:「我不能失信於人。」
「只為這樣一個理由?」
王座上的男子搖頭道:「你卻要放棄唾手可得的一切?」
林熠慢慢低下頭看著容若蝶的面龐,目光溫柔,靜靜地道:「我的一切已在懷中。」
「呼——」
他的臉上突然像燃起了一蓬光焰,灼熱的疼痛讓他感受到痛楚,卻又旋即消失;奇異的絢光從視線里崩散,一片銀色空白後,耳中聽到「叮——」地一響,冰冷的金屬面具重新顯露在他的臉上。
然而他的腦海里卻有某種東西被瞬息抽空,劇痛幾令神經麻木,久久之後意識才逐漸清醒,只是感覺自己仿佛剛從一場冗長的夢中睡醒,從戴上明王面具的一刻起,夢便開始,所有的回憶都變得朦朧遙遠,難以觸摸。
他眼中的黑色焰火隨即退淡,鼓盪的魔意亦從靈台退潮,身上隱隱生出一抹暖意,原先被冰雪封凍的情感,如有春風吹拂溫柔復甦。
可是他的心中無由地湧起一個荒謬可笑的問題——剛才的那個我,是自己嗎?
也許摘下了明王面具,不過是從一場夢過渡到另一場。
人生本就是一夢到頭,誰會有醒來的時候?很可能,自己尚在夢中。
他已無法分辨真實與虛幻的差異,也無法判斷哪一個才是真正的自己?
惟一可以確認的,就是懷中躺著的心愛的人。
那麼無論這是不是又一場夢境,都已變得無關緊要了。
他摘下面具,臉龐暴露在殿中無處不在的綺麗光暈下。
「您輸了。」
白衣青年忽然道,但說話的對象顯然不是林熠,而是坐在王座上的人。
那男子輕輕頷首,神情愉悅輕鬆地笑道:「我確實輸了。也難怪,戴上明王面具後,能夠親手摘下它的,世上能有幾人?」
「所以,您應該履踐承諾,放他們兩人離開。」
白衣青年淡淡道。
「等一等,」王座上的男子擺手道:「或許,他願意留下來呢?」
林熠笑了,問道:「你認為這可能麼?」
「為什麼不可能?」
王座上的男子篤定地回答說:「如果你留下,便能和她永遠在一起,成為冥府一人之下、萬眾之上的王者;你想讓誰生,他想死都不行;而你想要誰死,他也絕活不過下一刻。」
林熠微笑道:「小時候,師父教誨我,天底下不會有白吃的午餐,凡事都會付出相應的代價,有得就必有失。」
「代價就是留在這裡,不再理會塵世的一切。」
王座上的男子說道:「或者這對你而言,更像一種解脫;因為你再也不必每天生活在峰口浪尖上。我若是你,就會充分考慮這項有百利而無一害的建議。」
「可惜你不是我。」
林熠沉靜地回答說:「雖然不清楚你為何要用如此豐厚的條件挽留我,可是有一點我卻很明白。」
「幸好,我也不是你。」
王座上的男子道:「看來你又要再次拒絕我的建議了。同樣的,我仍希望知道這次的理由。」
「很簡單,」林熠坦然道:「她絕不會希望留在這裡。我答應過她,有一天要帶她回返東海,漫步海灘點數星辰,縱然這裡的一切都比塵世要好,卻沒有我和她想要的東西。所以你給予我的,其實都不算什麼。」
「你和她想要的,而我卻給予不了?」
那男子好奇地問道:「那會是什麼?」
「在一起的快樂,」那個久違的林熠,仿佛又回來了,眼眸里閃耀著澄清靈動的光輝,平靜地回答道:「這個,你能夠給予麼?」
王座上的男子啞然失笑,搖著頭道:「多少年了,我居然還能聽到這麼天真的回答。」
林熠也笑了起來,卻帶著倔強,道:「雖然你尊貴至尊,主宰萬靈眾生的生死,榮衰億萬年,不死不滅,然而你是否能告訴我,你存在的理由是什麼?
「如果自己的存在並不是一種快樂,那麼存在還有什麼必要?如果只能置身在黑暗中獨自品味哀傷,這難道不是很無奈的一件事情嗎?」
王座上的男子笑容收斂,俯身逼視林熠道:「我的存在?我難道需要去考慮我的存在是否有必要麼……那只是浪費更多的時間!
「所謂的衝動,就是為了腦子裡一個看似美麗的想法,去犧牲自己本已掌握的一切;在我看來,所有的理由其實只要一個就夠了,那就是必須。」
「這就是你我之間最根本的區別,」林熠道:「所以我的選擇是,帶她回去。」
「看來除此之外,我的確不能再給你什麼。」
那男子道:「但你真沒有其它要求麼?」
林熠想了想,道:「或者可以讓我臨行前再見先師玄乾真人一面,在下感激不盡。」
王座上的男子搖搖頭道:「抱歉,我無法滿足你這個願望。」
林熠含笑道:「我明白了,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