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頁
滿腔的悲憤幾乎撐破了他的身軀,不知從哪裡生出的力氣猛地站起,踉蹌衝到洞口,卻教神光大雷符硬生生擋住,赤紅著雙目低吼道:「快放我出去,我要見師父!」
清觀道人被林熠瘋狂的表情嚇得不由自主朝後退縮了一步,繼而冷然道:「別做夢了,你便乖乖等著長老會公決,為掌門師伯償命吧!」
林熠叫道:「師父不是我殺的,我怎麼可能喪心病狂謀害他老人家?」
他心緒激盪,不禁口中熱血狂涌,將身前衣衫浸染得一片殷紅。
清觀道人道:「正一派費師叔的信中曾有說到,你當日為冥教仇厲所擒,幽禁於築玉山不得脫身。玄逸師伯為要救你,亦不幸遭人暗算,含恨而亡。可你卻好端端的回來了,若非你貪生怕死,禁不起威脅而背師叛門,才換回一條狗命,又該作何解釋?」
憤怒不已的清觀,忿忿向林熠啐了一口唾沫,罵道:「也怪掌門師伯太過相信你這狼心狗肺的東西,毫不加提防,居然被你所趁,命殞黃泉。好在他老人家臨逝前奮力一掌,也把你打得重傷昏死,沒讓你逃出靜室,不然日後要抓你回來,還得大費一番手腳。
「林熠啊,林熠!你做此惡事,當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說到此處聲音哽咽,眼中通紅滿是滾滾熱淚,顯也傷心至極。
玄乾真人執掌昆吾劍派六十餘年,寬厚秉正,對待各支弟子皆視如己出,提攜教誨有加。清觀道人雖非玄乾真人的嫡傳弟子,但昔年也受過這位掌門師伯的許多指點與關切,心中尊敬愛戴之情實難言表。
他的那口唾沫被神光大雷符擋住,自然唾不到林熠臉上,可字字椎心,實令林熠難以消受。
林熠仿佛失去渾身氣力,軟軟坐倒,低聲自語道:「不可能,怎麼會是這樣?」
清觀道人怒火更盛,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你現在後悔害怕也是晚了,就等著被正法處決吧!」
這時洞外腳步微響,清觀轉頭瞧去,就看到玄乾真人的大弟子清原道人獨自一人往思過壁行來。他神色憔悴,全身縞素,雙目黯然無光遍布血絲。
清觀道人遠遠稽首施禮,問道:「清原師兄,這麼晚你怎麼來了?」
清原道人走到洞口,還禮回道:「貧道蒙諸位師叔恩允,特來探視林師弟。」
清觀道人不以為然,說道:「師兄怎麼還叫這忤逆賊子為師弟,更何須再顧惜同門之情來探望他?」
清原道人道:「話雖如此,可終究我與林師弟同門二十餘年,總該再來看他一眼。清觀師弟,請你網開一面,容貧道與林師弟私下敘說幾句。」
清觀道人瞥了眼林熠,心道有神光大雷符鎮守,也不怕他能逃上天去。他與清原道人的私交不錯,亦不好駁了對方的面子,於是頷首道:「既有諸位師伯師叔的恩准,師兄便與他談上幾句吧!只是長話短說,莫要在這賊子身上耽擱太多工夫。」
清原道人喜道:「多謝成全,貧道省得。」
待清觀的身影消逝在山崖拐角不見,清原道人轉回頭來,透過神光大雷符凝望林熠,見他面色慘澹如金,胸前衣襟殷紅一片,禁不住愛恨交加,百感交集。
林熠依靠石壁,苦笑道:「大師兄,多謝你還想著來看望小弟。」
清原道人無語搖頭,忽然一揚手,祭起道靈符將洞口封入結界,黑暗裡蕩漾起一層薄如蟬翼的淡青色光霧。
林熠一望即知這是本門的「青風定音符」,已將洞口方圓三丈內的響動,與外界隔離開來,再不虞山崖後的清觀道人聽見什麼。
兩人眼光交錯卻誰也不出聲,半晌清原道人徐徐道:「林師弟,今天我來見你,只希望能聽你一句實話,師父他老人家究竟是不是受了你的暗算?」
林熠難過地垂下眼皮回答道:「大師兄,小弟也講不清楚其中緣由,實在無話可說。」
清原道人固執的一搖頭,說道:「不!我要聽你親口告訴貧道事情的原委。
宋師弟他們到現在尚長跪於玉清殿外為你求情,你帶回來的那兩個朋友,更是吵嚷不休要見你,被羅師弟拼命攔住,才一同在玉清殿外守候消息。
「林師弟,我們誰都不相信,你會毫無來由的暗害恩師!」
林熠眼睛有些發澀,慢慢轉過臉,望向石壁上鐫刻的一行行勸人悔過改善的道家經文,沉默半晌緩緩說道:「你們都不必為小弟求情了,師父他老人家的確因我而死。小弟是罪有應得,不值得大伙兒如此。」
清原道人不由自主朝後退了數步,難以置信的睜大雙目凝視林熠,顫聲道:「林、林師弟,真的是你?你、你為何要這麼做!」
林熠低下頭,劇烈的咳嗽又從嘴角中滲出幾縷淤黑血絲。
清原道人目中淚光盈然,嘴唇翕動了一下,終於沒有說話。
隔了一會兒,林熠喘息稍定,說道:「想必清觀師兄的話你在遠處都已聽到,小弟就不用再重複了吧?大師兄,你恨我也是該得的,如今說什麼也沒用了。」
清原道人心情矛盾難喻,一會兒,眼前浮現起林熠突然拔出秋水匕刺入恩師胸膛的景象,一會兒,又回憶起小師弟年幼時,騎在自己肩膀上滿山嬉戲的舊景,痛苦得面泛潮紅,熱淚滾滾而落。
他猛一咬牙道:「林師弟,我還是不敢相信,這事會是你做的!只要你說一句『不是』,貧道縱遭萬人唾罵、同門誤解,也要保全住你的性命,揪出真兇,洗清你的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