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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魄靈韻油然而生,如同伴飛在雄鷹身側的一羽鴻雁,齊齊催動起破日大光明弓沉睡已久的魔性。
弓身兩端盤踞的魔獸活了過來,眼眸里閃爍暗紅色的光簇,竟一同發出穿越金石的激昂怒吼。
潛伏的魔性醒轉,奔騰,呼應,一陣陣與林熠的身心激撞融合,像是兩座狹路相逢的浪峰,砰然迎頭撞到了一起。
悠遠的鳴響里,一道亮紅色的光絲乍現,涌動在黝黑的弓弦之上。
林熠的頭頂光霧繚繞,仿佛元神即將破竅而出。蒙蒙金光從他體內冉冉釋放,太炎真氣臻至頂峰,他的右手緩緩扣上弓弦。
手,穩如盤石;靈台,清如明鏡。所有積鬱的殺機與暴戾,終於尋找到最佳的宣洩口,毫無保留地注入破日大光明弓內。
而這把曠世魔弓,儼然化作一片大海,任百流爭雄,萬川匯入。
弓弦越來越亮,紅色的波光一道道從兩端魔獸的體內發出,凝鑄在林熠的掌心手指,形成一顆小小的光丸,瞬息間膨脹壯大。
林熠的臉上不見了躁動與森冷,靈台中那股神秘的魔意,也隨之與破日大光明弓水乳交融,生生不息的循環往復,把他的心神推上澄靜無我的最高峰。
一股股殷紅雲柱從他腳底生成,激盪盤旋在身體的四周,組成一堵牢不可破的壁壘,遮擋住狂風金霧,也遮擋住回望的路。
「轟——」
靈台驟然迸發,腦海中變得一團空白,所有的真元在一霎間被盡數抽空,破日大光明弓奏響最絢麗的華彩。
手指間的光丸急速伸展,幻化成一束火紅奪目的光箭,穩穩架在弓身與弓弦之間。
「大道無情,我命在我不在天!」
弓身上的真言一再閃現,飛揚霸氣與豪情。
多年之前,也曾有另一個人這樣握住它,面對天下豪雄,以一支孤箭,洶湧豪情,睥睨半世!
林熠在笑,似輕蔑天地的無情,似譏誚蒼生的卑微,修長的身軀屹立在千仞神木之前,竟是那樣不成比例的渺小脆弱。
拉開弓弦,光箭隨之不斷地伸長,直至六尺三分。銳利閃耀的箭頭遙遙鎖定在那個殷紅的「無」字中央,迫不及待地咆哮躍動著。
木太君呆呆佇立在遠處,目光里流露著複雜的神采,喃喃低語道:「破日大光明弓,我沒有看錯,真的沒有看錯——」
更多的人則是在用一種驚駭的神情關注著林熠,這些在浩劫中垂死掙扎的求生者,已將一切的希望寄托在那束細長的光箭上。
千仞神木似乎感應到毀滅者強大的威脅,一蓬蓬跌宕起伏的金瀾漫天席地呼嘯而來,將他的身影一次次吞沒。
「咄!」
伴隨著林熠石破天驚地鏗鏘長嘯,射日魔箭離弦而出。
眾人眼前一片血光。
震耳欲聾的轟鳴里,眾人心旌搖動,被一浪浪肆虐狂舞的罡風拋飛翻騰。每個人的思維都短暫的凝滯,仿佛時間到此驟然出現了一段難忘的空白,只知道天地在戰慄,虛空在怒號。
千仞神木黝黑粗壯的樹幹劇烈顫動,「喀喇喇」裂開一道又一道紋縫,從裡面溢出金黃色的絢光。
緊接著由那個殷紅的「無」字起始,「砰砰砰砰」爆發出源源不斷的轟鳴,刺進人們的耳膜,重重敲擊在心頭。
金色光瀾里,巨大的神木向著兩端寸寸崩裂,迸射出一團亮至極點的光雨。於是人們的眼睛也產生了瞬間的失明,再不知道自己是生是死?
無助如暴風雨里零落的樹葉,載沉載浮,隨波逐流。
驚濤拍岸,千雪如熾,而青丘姥姥的靈魄,也從他的體內震飛而起,飄舞跌宕。
青丘姥姥的心頭,充滿一種羨慕與震撼,一縷念頭電閃而過:「這小子,他才二十歲!」
林熠什麼都沒看到。他的眼前一黑,身軀宛如一具空殼,栽下沸騰的冥海。那把緊握的破日大光明弓光焰退盡,徐徐收縮,深藏在他的掌心裡。
恍恍惚惚里,耳畔有風聲呼嘯。想睜開眼睛,才發覺眼皮沉重如鉛,心裡空蕩蕩,只想著要睡過去——
床前一燈如豆。
林熠睜開眼睛,渾身骨節猶如散了架般的酸軟疼痛,五臟六腑湧起一陣陣火辣辣的痛楚,丹田空空如也,說不出的難受。
他感到自己的手裡似乎捏著一把涼冰冰的物事,略一凝神回憶起昏迷前的景象,才知道那是破日大光明弓。可惜,他竟沒有餘力再將它收入袖口。
但這又是在什麼地方?林熠探手摸了摸身下柔軟的被褥,應該是一張軟榻才對。
他想撐起身子打量四周,卻無意牽動胸口積鬱的氣血翻湧,忍不住低低呻吟,咳出一縷淤黑的血絲,灑濺到錦被上。
一張蒼老沉靜的臉龐,出現在林熠的視線中。
木太君手執油燈照亮林熠的面容,淡淡道:「很好,你醒了。血奕天已化作一片廢墟,不能再住了。你便在此處靜心養傷,有我在,沒人敢動你。」
林熠注視木太君,她的神色里察覺不到一絲惡意,緩緩問道:「為什麼救我?」
「你不明白麼?」
木太君回答道:「射毀了千仞神木,等於救了所有的人。如今你已是青木宮的恩主,也是老身府中的座上客。」
林熠道:「你的話里究竟有幾分是真實的?我毀了血奕天,毀了千仞神木,卻反而成了貴宮的座上客,這似乎有些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