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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情這對活寶沒了連體的束縛大感輕鬆,竟捨不得就此元神歸位,寧可帶著肉軀一搖一晃,施施然地殿後。
突聽於恆聲嘶力竭叫喊道:「鄧宮主,別把我留在這兒,求您帶我一起走!」
鄧宣身子已出去數丈,回頭瞧見於恆和花千放兀自躺在崖上,動彈不得,原來大伙兒心神已亂,誰也顧不得這兩個叛徒。鄧宣已知於恆刺殺林熠肉身之事,心下也是既不齒又痛恨,可看到他哀號恐懼的模樣,情不自禁心中一軟,哼了一聲,飛回崖上。他一手提起於恆,望了望旁邊的花千放,微一猶豫,探左手抓住後者衣襟喝道:「走!」
剛攜著兩人飄身而起,腳甫一離開,身後「轟隆隆」巨響,高崖坍塌,一塊塊碩大的晶石碎裂墜落,揚起濃郁塵霧。眾人回到地面,青木宮占地數千畝的恢宏建築群,接二連三地倒塌,到處都是婦孺老弱的尖叫與呻吟。
天空被一層濃重的血雲遮蔽,陽光再投射不到人們的身上,地表千丘萬壑不斷開裂與隆起,吞噬著一個個鮮活生命。
花千疊不覺慘然,低聲道:「二妹,備齊所有的翼犍,先送走各支家眷。」
瞥了眼鄧宣腰間挾著的花千放,接著道:「把他的一家老小也都帶上。」
木仙子應了聲快步離去,與趕來的花千夜擦肩而過,連招呼也無心再打。
花千疊淡然一笑,道:「千夜,你來得正好。二妹已去安排家屬撤退,你幫她維持調度。此去聖城路途遙遙,一切都拜託了。」
花纖盈詫異道:「爺爺,你要去哪裡?不跟我們一起走麼?」
花千疊心灰意冷道:「爺爺哪兒也不去,祖先的基業毀斷在我的手上,你爺爺若再貪生逃跑,還有何面目去見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我要留下!」
眾人不約而同驚愕道:「花宮主!」
第九章 填海
忽然聽見一個從容柔和的聲音道:「花宮主不必如此,冥海之災,未必不能消弭。」
花千疊一愣,回頭卻見容若蝶由箏姐攙扶著,與無斷、無滅兩位秘師不知何時站在了自己身後,他訝異道:「容小姐,你怎麼也來了?」
容若蝶嫣然一笑,回答道:「是的,我也來了,幸好還不算太晚。」
她燦若晨星的眼眸,流轉過林熠的臉龐,將深深的愛戀與疼惜隱藏在秋波之後,繼續說道:「諸位都無需絕望,若蝶自有平定冥海的辦法。」
仇厲且信且疑道:「容小姐,《雲篆天策》已被人奪去,你還能用什麼法子封鎮住冥海的噴涌?」
容若蝶胸有成竹地道:「不需《雲篆天策》,我一樣能讓冥海恢復平靜。」
如果這話是別人說的,花千疊一定當瘋子看,但出自容若蝶口中,卻不由他不信,躊躇了一下,問道:「容小姐,你真的有辦法?」
容若蝶點頭道:「花宮主,請給我一點時間,讓我和他單獨相處片刻。」
花千疊見容若蝶神色篤定,絕不似在說笑,心裡重新燃起一線希望,頷首道:「好。」
便率著眾人朝後退開十數丈,只留下無斷、無滅兩位秘師和箏姐,陪在容若蝶左右。
石品天等人原本歸心似箭,此刻事有轉機,便不再急著離開。
凌幽如將林熠交到容若蝶懷裡,低聲道:「他只是真元耗損過度虛脫昏迷,並不礙事。」
容若蝶接過林熠,含笑道:「謝謝。」
懷裡一沉,順勢坐到血動岩前的一方大石上。
她並沒有試圖去喚醒林熠,只安靜地凝視著他沉睡的面容。
由於元神受到重創,林熠的肉軀也生出感應,唇角旁有一縷將干未乾的血絲。
容若蝶伸手用衣袖替他輕輕抹去,柔指無限深情,滑過他慘澹若金的憔悴面容,恍然未覺間,眸中涌動起晶瑩的淚光。
容顏依舊俊挺,眉頭卻已緊鎖,自己跨越了萬水千山的到來,他已無法知道。
他熟睡著,縹緲的夢裡是否會有她?
雖有南海萬潮宮朝夕相處的兩年,可惜那時的她,失去所有的記憶,只留下他,不離不棄,孤獨地信守人生一段漫長的空白。
嚴格說來,自從與他築玉山初會,以後每一次的相聚,都是那麼的短促匆忙,充滿了生離死別的辛酸與無奈。
東海逐浪岩上的數日盤桓纏綿,竟是彼此在一起最長的日子,他卻從未抱怨,更未放棄,無論有多難多苦,也不曾鬆手。
她擁著他,想就這樣永遠擁著他,再不放手、再不分離,然而地底傳來的一陣陣轟鳴,宛若擂動的鼓點,不停震顫著她的心,把時光濃縮得無比之短、之快。
「知道我曾經對流星許下的願望是什麼?我希望有朝一日,能在東海之底建起一座我們自己的家園,園子裡會種滿各種各樣的蘭花,所有的建築和裝飾,都要作成如夜空一般的深紫色。在那兒,不讓任何人打擾,只有兩個人靜靜廝守,直到海枯石爛……」
恍然如夢裡,她的耳畔隱約聽到他在說話。
她的心弦猛地扭緊,注視著林熠緊緊閉合的雙目,落寞而笑,輕聲道:「也許你說的沒錯,咱們對著流星許下的願望,已不可能會有實現的一天,但你能好好活著,就比什麼都重要。」
「啪!」
她的淚滴落在林熠浸染著鮮血的胸襟上,慢慢化開,像一朵盛綻的杜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