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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樹幹劇烈抖動數下,震落不少枝葉,古木卻未見斷痕。林熠被一股巨力反震,胸口窒息難當,頓時氣血翻騰,從口中溢出一縷瘀血。他用衣袖一抹,「砰砰砰砰」一連又是四掌。古樹被打得左右搖晃,就是不倒。
枝葉「沙沙」作響,似是在譏笑他精疲力竭,似在嘲諷他的無能為力。林熠怒氣勃發,嗓音沙啞低吼道:「你給我倒下去,倒下去!」
雙掌不斷擊打,在樹幹上,留下一個個殷紅的血手印,陡然丹田刺痛,經脈齊震,「哇——」地扶住古樹噴出數口血箭,染紅了飄落的林葉。
他一陣虛脫,舉目四望,視野所及儘是橫七豎八被擊倒的巨木,林間一片狼籍,殘枝敗葉在風裡無助地飄零。
他像一下子蒼老了十年,二十年,鬢角的髮絲,只在轉眼間已化為一縷縷銀紫色,寥落地飄蕩。背後,忽然響起一聲深深的嘆息,蘊含著憐憫與滄桑。
「若蝶!」
林熠倏然回身,布滿血絲的雙目掃視聲音來向,卻見一位白衣女子,飄然從樹後步出,卻是天宗長老雪宜寧。
林熠眼眸里閃動的星光,頓時黯淡下來,落寞地拭去唇角血跡,冷冷無語看著她。
雪宜寧緩緩走近,打量著林熠道:「林教主,幸好你停下來了。否則,只怕連你本人也要和這些古木一般,永遠倒在唐納古喇的深山莽林中。」
林熠神色冷漠,半晌開口問道:「你來這兒做什麼?」
「等你。」
雪宜寧直視他冰冷又空洞的眼神,回答道:「我在這裡已經足足等了你六天。」
林熠混沌的心神一警,想起自己在虛蕪城的秘道中,擊殺卓方正的事,深吸一口氣道:「你想為卓方正報仇?」
「果然是你。」
雪宜寧輕輕道:「只是,可惜了鸞霜,也可惜了正兒。」
林熠一怔,隱隱察覺到一點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但腦海里混亂一團,不住暈眩,只好問道:「這話是什麼意思?」
雪宜寧淡淡笑了笑,搖頭道:「原來你還不知道。在虛蕪城占星台,鸞霜向我承認,是她殺死了正兒,如今她已獨自回返觀止池,向宗主領罪。」
「什麼?」
林熠失聲道:「這怎麼可能?卓方正是我殺的,與鸞霜何干?」
雪宜寧唏噓道:「你還不明白麼?她是在替你頂罪!正兒是戎宗主的關門弟子,無論你殺了他出於何種原因,都為禍非小,戎宗主乃至整個觀止池,勢必不能不聞不問袖手旁觀,定要向你討還公道。所以,鸞霜才會出此下策,要為你替罪領罰!」
林熠聽呆了,茫然搖頭喃喃說道:「她、她為何要替我頂罪?」
他的腦袋裡嗡嗡轟鳴,只突然回憶起古堡療毒,雁鸞霜在替自己吸吮肩頭餘毒前,所說的那句話:「有你這五個字,我已足夠了……」
他的胸口驟然一熱,恍然明白過來,早在那個時候,雁鸞霜已下定決心,要替自己擋去這場災禍。
可是,她真的好傻。難道,卓方正不是他殺的,天宗就會放過自己?她不是不曉得,戎淡遠已磨刀霍霍,準備聯手正道八派圍剿冥教,多這一事,少這一事,都不會影響事情的發展。
她的犧牲,實在是太不值得了。
又或許她明知如此,可還是義無反顧地做了。
林熠的眼眶悄悄地濕熱,恍恍惚惚聽到雪宜寧嘆道:「沒有人相信鸞霜會殺害正兒,可是她一口咬定,又向我指明正兒的墳冢所在,我也莫可奈何。思前想後,此事恐怕仍舊與林教主有關。故而我特地在此等候,希望能求證真相。」
林熠也不清楚,自己對雪宜寧的話,聽進了多少,乾澀問道:「如果定罪,鸞霜將會面臨何種處罰?」
雪宜寧臉上掠過一絲悲哀,低聲道:「最好的結果,也是要在鎖霧林幽居一生。你該懂的,不論正魔兩道,哪門哪派,殺戮同門都是罪不可赦,縱是不死,亦要遭人唾棄,慘澹孤老。」
「我懂,」念及自己的遭遇,林熠苦笑道:「別忘了,我是過來人。」
雪宜寧點了點頭,悠悠道:「如今她正面臨將與你相同的命運,我卻愛莫能助。」
林熠的思緒漸從方才的傷慟里,擺脫出來,略略清醒,開始默默思忖雁鸞霜的事情,他問道:「既然你知道了真相,為何不幫她開脫?」
雪宜寧道:「我不是當事人,也未親眼目睹,長老會不能僅憑我的一面之辭,做出裁決,最多,勉強可以答應將鸞霜的公案,暫時擱置,待找到新的佐證再說。」
「所謂新的佐證,指的就是我了。」
林熠沉聲道:「只有我能幫她洗脫罪名,是麼?」
雪宜寧頷首道:「是的,解鈴還需系鈴人。我能告訴你的,只有這些。林教主,請好自為之,告辭了。」
說罷,飄然朝林深處隱去。
「等等!」
林熠突然在她的身後叫道。
雪宜寧回首,詫異道:「林教主?」
林熠道:「能否告訴我,兩年前,若蝶托鸞霜轉交你的那封信函,到底是什麼內容?二十多年前,逆天宮一戰,雨抱朴為何會遲到?」
雪宜寧面容上,浮起複雜難明的神情,許久後搖搖頭道:「都過去了,還說什麼?」
不待林熠繼續追問,她御風而起,倏忽沒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