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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人,或者試問這天地之間所有人,到底有誰能真正的盡情盡歡,平生不負?
老道士靜靜注視林熠,喟然嘆息道:「年輕人,你執著太多,宛如鐐銬,鎖住的恰恰是自己的心。那麼多的割捨不下,讓人可惜啊。」
林熠厲電般的光芒從眼中迸射,罩定老道士的面龐徐徐問道:「你怎知道我執著的是什麼,割捨不下的又是什麼?」
「何必問呢?總歸是自尋煩惱而已。」
老道士在他的目光逼視之下坦然自若,悠悠道:「人,遠不如一隻冥海金猿來得快樂自在。可其實,偏偏是自己束縛了自己,徒嘆奈何。」
林熠的杯盞輕輕抖動了一下,沉聲道:「那麼道長以為,如何才能得到解脫呢?」
「解鈴終須系鈴人,靈山還往自心尋。」
老道士微笑吟道:「你明白了麼?」
林熠良久沉默,半晌才道:「道長這話說了卻等於沒說。」
「說得好,」老道士欣然拊掌道:「看來你已開始明白了。你手握破日大光明弓,威風八面莫與爭鋒。但成就的,到底是這弓,還是你自己?」
林熠的呼吸變得粗重,艱澀道:「請道長指教。」
老道士哈哈一笑,愉悅道:「孺子可教。需知道為本源,萬物為流。一切有道,卻非道是一切。你執著於道,便讓道駕馭了你;你執著於弓,便教弓控制了你。雖有所得,也終究形同行屍走肉,有體無魄。融入道的,不是你的身,而是你的心;驅動弓的,並非你的力量,而是你的道。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前車未遠,莫蹈覆轍。」
言罷飄然起身,竟要離去。林熠如雷轟頂,積鬱心中多日的一塊巨石終於轟然顫動。他心悅誠服,深深一揖道:「多謝道長點撥,晚輩明悟在心,不敢或忘。只是這酒尚未盡飲,道長為何匆匆離去?」
老道士呵呵笑道:「年輕人,十壇美酒早已盡入我腹,多謝了。」
林熠霍然垂首,只見不知何時十個酒罈的封泥悉數開啟,裡面空空見底,無有一滴殘酒。他心神俱震,抬頭時老道士已身影緲緲。
林熠如夢初醒,向著窗外送出聲音道:「敢問道長法號,異日晚輩當登門拜訪。」
樓外傳來老道士的笑聲道:「道士無名,遊歷四海,天下為家。因緣相遇,緣儘自散,何必訪尋?」
樓內餘音繚繞,宛如斯人猶在。林熠久久佇立,面前的那壺酒傾倒在桌,兀自有酒汁汩汩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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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集 雍野風雲
第一章 證心
月色很好,山路至此一轉,標記隱沒。林熠站在竹亭前,身側是懸崖,崖下是大江,夜風中隱隱傳來隆隆的水鳴。
亭已破敗,荒草蕪生,鬆動的竹篾在吱吱呀呀的輕響。一塊匾額半斜半掛,蛛網與塵土幾乎完全遮蓋住上面的翠色題字,只有仔細借著月光打量才能依稀辨認出「俯江」兩字。
竹柱上的楹聯也早已斑駁剝落,但是在楹聯的下方,有一個新鮮的痕印。
那是九間堂聯絡的標記,也是青丘姥姥一路指引他方向的線索。只是為何要選中這個地方,林熠有些疑惑。
小青從林熠肩頭一躍而下,攀到了竹亭頂上,向四周張望。它一路行來都舒服蹲在林熠的肩頭,管他路遠迢迢也絲毫不減生龍活虎狀,永遠都是那般精力十足。
林熠伸手輕輕抹去竹柱上的印痕,取出酒來喝了一口,靜靜守候。
星垂平野闊,月涌大江流。浩蕩的濤聲仿佛是從天際響起,朝著遙遠的海洋奔去。漆黑的夜裡,仍隱約可見江水激撞在礁石上翻騰起的雪白浪花,點點波光銀粼粼地閃爍,燦如天河。
對面的山崖上忽地閃起一個小小的黑點,是有人御風而來。只是離得遠了,模樣不甚清楚。
但那絕對不是青丘姥姥,到底是誰,將自己約到這半山亭來?林熠怔了怔,站在崖邊凝目望去。
來人身形好快,轉眼雙袖鼓風從對面崖頂滑翔而下,一身杏黃色的道袍在夜中也依然分外醒目。鶴髮童顏,仙風道骨,身後斜背著一柄朱鞘仙劍。
林熠愣住了,做夢都想不到眼前這人居然也會是九間堂的人。在正道之中,只要提起天都耆宿赤松子,誰都會情不自禁地挑起大拇指,發出由衷的仰慕讚嘆。
如果說他的來到僅僅由於偶然,那麼這樣的偶然又未免太過巧合蹊蹺了一點。
思忖之間,赤松子矍鑠的身影已經飄落到他的身側三丈處,冷峻的目光咄咄逼人,深深注視林熠的臉龐,道:「很好,你果然在這兒。」
林熠心電急轉,判斷赤松子的來意,微笑道:「昨天下的雨,地上為何還沒幹?」
赤松子微微一怔道:「你莫來和我套近乎,仙盟的暗語裡也沒這句。」
林熠的心沉了沉。剛才那句沒頭沒尾的話,正是九間堂聯絡的切口,赤松子應答不上,這又是什麼道理?尤其讓他震驚的是,從赤松子的口氣里,似乎應該是仙盟成員,那他突然出現在這兒的原因就更值得讓人推敲了!
他收起笑容,問道:「赤松師叔,您如何曉得晚輩今夜會在此處?」
「你很驚訝?」
赤松子道:「仙盟早已掌握了你今晚的行蹤,可笑你還懵然無知。」
莫非他是仙盟派來與自己聯絡的人?林熠想起釋青衍臨別時的交代,立即否定了這個猜測。然而仙盟又怎可能斷定今夜自己會來俯江亭?想到剛剛被自己抹去的那枚印記,林熠的心裡倒吸了一口冷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