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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熠凝神默記青丘姥姥的訣印變化和真言內容,唯恐錯過任何一點細節。所謂失之毫釐,謬以千里,箇中的道理他早已不需要別人再作提醒。
青丘姥姥似對林熠表現出的認真態度頗為滿意,解說道:「焠金行風訣的最大要點便是左剛右柔,水火相濟。
「初學乍練時手法難免生疏,可以採取輪番施展焠金訣和行風訣的法子解決。淬火的效果自然會差上一些,但對煉鑄一柄普通仙劍而言,已經足夠。」
她打完一百七十九遍焠金行風訣後,雙手收攏胸前,輕出一口氣道:「你的仙劍已經成型,不需要深加鍛鑄,所以感應到劍質如冰將融未融時即刻收手。這時的劍刃,已可以隨心所欲地進行煉化改進。」
林熠心領神會地點點頭。
青丘姥姥道:「下面,我就要催動『三光降神訣』,將純陰菁華渡入仙劍,以達到抱陰負陽的平衡境界。『三光降神訣』凡一百零三手共計兩千餘種變化,你不必記住那麼多,只要學會我今晚施展的三十一手四百七十八變即可。」
不容林熠咋舌抗議,青丘姥姥指尖光芒彈點,玉指輕盈變幻如花,爐火頓時更盛,將心寧仙劍再次吞噬不見。
四個時辰後,爐火漸小,銀色的仙劍重露鋒芒。
青丘姥姥頭頂光霧蒸騰如水,顯然真元耗用頗劇。林熠正以為煉劍已近尾聲,驀然聽到她清冷嗓音低吟道:「鑄劍為神,萬靈朝天!」「噗!」一束血紅色的流光從青丘姥姥的唇間噴出,投入鼎爐與仙劍融合為一,立時令劍鋒上鍍起一層絢麗的光暈。
林熠大吃一驚道:「姥姥,快停下,你怎可用自身的精氣煉劍?」
青丘姥姥充耳不聞,臉上重現林熠那日在玄映地宮內,所見玉石雕像上所擁有的光輝。她此時仿佛是位虔誠的大師,要為自己的作品嘔盡最後一滴心血。
「叮!」仙劍龍吟,掠出繞指柔波鼎飛入青丘姥姥的右手,嗡嗡顫動幻舞出璀璨的銀紅色光芒。
青丘姥姥滿面疲倦憔悴,卻充滿得意的神情,驕傲地輕聲道:「陰陽雙鼎合煉,兩位當世宗師瀝血吐精,此劍終成!」
林熠一怔,問道:「姥姥,你是說那位鑄劍大師也曾用自己的精血煉化此劍?」
青丘姥姥冰冷的臉龐上,罕見的逸出微笑,回答道:「那是當然,如此絕世好劍,當然必須付出如此巨大的心血與代價!」
林熠百感交集,搖頭道:「你這麼做,不是讓我從此欠下一個大大的人情麼?」
青丘姥姥道:「你錯了。我為劍不為人,與誰是劍的主人有什麼干係?你不欠我什麼,更不需要談論什麼人情。」
揮手將仙劍擲還林熠,關閉繞指柔波鼎,淡淡地說道:「我要回去歇息一會兒,你莫要偷懶。」
光影一閃,出了石室。
林熠手撫仙劍,溫潤的感覺遍布全身,意念稍動便已能接收到來自劍中靈意的呼應,直與自己的神識連成一體,再沒有絲毫隔閡。
劍,在寧靜中充滿空靈的動感;人,在沉默中湧起澎湃的思潮。
他無法想像,這柄浸入了青丘姥姥精氣的仙劍,有朝一日是否會刺向她的咽喉?
那一瞬,握劍的手,會否還能像現在這樣穩定堅毅?
林熠心頭百感交集,其實,自己所面對的敵人,何止是一個神秘莫測的龍頭,更還有一個自己。
其後十餘天,林熠重複著簡單而忙碌的生活,連龍園也很少回去。至於老巒,已經不再出現。在忘憂崖,林熠同樣也沒有碰到過一次雲怒塵。
這一天午後,林熠在靜室打坐,青丘姥姥走了進來。林熠收功起身,問道:「是要去忘憂崖了麼?」
青丘姥姥搖頭道:「從今天起,你不用再到那鬼地方去了。龍頭對你的進度十分滿意,我們開始啟動計劃的下一個步驟。」
她領著林熠走進一間丹室,裡面飄蕩著濃郁的草藥氣味。走到一張桌案前,青丘姥姥打開一個青色的木匣說道:「這是給你準備的。」
木匣里盛著淡青色的液體,表面漂浮著一張人臉。第一眼,林熠就認出了金城舞的五官,於是笑道:「好手藝,做得真像。」
青丘姥姥用奇怪的眼神看著笑容滿面的林熠道:「當然會像,因為它本來就是從金城舞的臉上剝下來的。」
林熠的笑容瞬間凝固,幾呼幾吸之間沒有說話,攥緊了拳頭微微有些顫抖。
青丘姥姥繼續說道:「當然我還做了一些加工,畢竟你的臉型和他稍有區別。另外,他的面色太蒼白憔悴了些,也需要重新潤色一下。」
林熠冷冷地打斷道:「昨天這個時候,我還在和他聊天。可現在,他的皮卻已經被你活生生剝了下來!」
青丘姥姥收回目光,語調淡漠地回答道:「他之所以能夠活著,就是為了今天。你難道不懂得,我們的計劃絕對不允許失敗,所以每一個細節都必須做到盡善盡美。
「普通的人皮面具,根本逃不過行家的法眼,如果用一般的易容改裝,便躲不過高手功聚雙目的透視。」
林熠抬頭冷笑道:「所以你就能心安理得地殺死一個年輕人,然後還要我戴上這副冰冷得令人噁心的麵皮,去扮演他?」
青丘姥姥靜靜地對視林熠的目光,說道:「我沒有殺死他,只是換走了他的一張臉。早在一百多年前,我就已經可以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