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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頭的笑聲不絕於耳,即使那樣震耳欲聾的轟鳴也難以遮掩,卻似在為他的聲音做著伴奏,他的右手微揚祭起一束銀色光華,堪堪將六色奇葩籠罩收去。
「林熠——」
青丘姥姥已無暇管顧其它,或許她原本就對此毫不在意。林熠元神的爆裂,同樣令她的靈魄受到致命重創,一縷縷青色的絲光從體內蒸騰飄散,她若無所覺,拼命施展身形沖向風暴中心。
林熠的元神像一盞被抽乾香油的金燈,劇烈地搖曳流散,奄奄一息。他輸了。如龍頭所說,再沒有翻盤的可能。奇怪的是,他的心中並不是被絕望和悲哀占據,只是充盈著一股麻木的冰涼。
他倒入了青丘姥姥的懷裡,居然疲憊而溫柔地笑笑,用喘息沙啞的嗓音說道:「你著急時的模樣真可愛,至少比冷冰冰的樣子強多了。」
青丘姥姥呆了一呆,一聲「笨蛋」卻無論如何也罵不出口。她的眼睛裡,有兩汪似水的柔光在閃爍。是眼淚麼?原來歷經多少塵世輪迴的滄桑,她終究不曾遺落流灑在叢林裡的那滴淚珠。
龍頭收住銀光,正是一盞仙曇寶燈,他抬起手觀賞著在燈罩內緩緩轉動的六色奇葩,微笑道:「很好,恭喜兩位得做同命鴛鴦,這樣的結局,果然是皆大歡喜。」
林熠勉力振作道:「不要得意太早,你未必就能煉化六色奇葩!」
龍頭笑道:「這個不勞你關心,當然,倘使能將林教主的元神一併收入仙曇燈以供煉化,那就更美妙了,可惜,現在你的元神已如風中殘燭,即便收了亦不堪重用,白白浪費我的精力。」
青丘姥姥徐徐道:「你太自信了,卻忘記世上有一種力量能讓他起死回生!」
龍頭哈哈一笑,道:「我實在看不出你還有什麼方法能救活他,倒很想見識一下。」
青丘姥姥淡然微笑道:「你會看到的。」
她低下頭,凝望林熠慘澹的面容輕輕道:「你說過,我們是這世上最好的拍檔,對麼?」
林熠艱難頷首,努力笑道:「不錯,是古往今來打著燈籠也難找的最佳拍檔。」
青丘姥姥搖搖頭道:「你錯了。因為,在我的心裡,你從來都不是拍檔。」
她冰冷的櫻唇在林熠的嘴上深深一吻,彷如用盡了千百年積聚的情感,銷魂蝕骨到永恆。
「呼——」
她的靈魄內突然亮起一團灼烈的光,將自己化作一盞燃燒的燭火,照亮了冥海永遠的夜。她的臉側到林熠的耳邊,低低地、低低地說道:「如果下一個輪迴我們還能相逢,答應我,要愛我,寵我,照料我一生一世……」
不等林熠的回答,靈魄驀地像潮水般,籠罩住他的元神,徐徐地一點一滴湧入,而後猶如投入滄海的溪流,消失無影。林熠呆如木雞,連龍頭也愣住了。
天地間好像沒有了一點聲音,只剩下青丘姥姥最後的低語,渺渺迴蕩。
而他的元神,如同乾涸的土地,重新獲得了甘霖的滋潤,緩緩亮了起來,又有了生命的悸動。
只是,這生命不再是他一個人的。
「我要殺了你——」
林熠猛然似一頭爆發的狂獸,悲憤暴戾地嘶吼。
「轟!」
飽含著無比仇恨與怒火的五極光龍拳,劈過蒼茫冥海,排山倒海般瘋狂湧向龍頭。
夜的海,海的夜,在這一刻充滿悲壯浩蕩的不朽光芒。
「見鬼!」
惶怒之下,龍頭居然也忍不住,低聲罵了一句,他千算萬算,依舊做夢也想不到,青丘姥姥會將畢生的靈力盡數注入林熠的元神,不僅令這小子起死回生,還以莫大的悲憤,向自己轟出了五極光龍。
如果是自己的本尊,林熠這剛從鬼門關轉回的一拳,僅僅不到平日五成的功力,根本不必忌憚;然而他現在只是一道元神分身,面對著林熠,本尊還遠在萬里之外愛莫能助。
此消彼漲,要接下林熠激憤的一拳,談何容易?
可是這一拳令他無從閃躲,眼看怒嘯奔騰的五彩光龍掩襲而至,龍頭也只能沉聲低喝,左手飛速劃出一道道青色的光環,鎖向光龍。
「砰、砰、砰砰!」
光環一個接一個地崩裂,就如冥獄騰起的怒龍,又豈是塵世枷鎖所能禁錮?
龍頭的眼裡掠過怒意,或許他是在記恨青丘姥姥,又或許他是在懊喪自己剛才太過心慈手軟。
他的整條左臂突然暴漲起青色的光,陡地幻化成一頭咆哮的威武魔虎,「轟」地擊出。
又是一串地動山搖的轟響,光與光的激撞迸發出絢麗的華輝。
龍頭左半邊的身子被轟得粉碎,卻借勢激飛向十數丈外的側後方。
他哪裡還敢傻呆呆地停在這,等待林熠轟出第二記五極光龍拳?急運「元心電掣」,殘破的黑影一閃,消逝在漫天翻滾的冥波里。
而林熠也近乎抽空了自己所有的力量,無力再阻止龍頭的逃逸。
他默默地飄立著,不散的風從身旁掠過,吹走了青丘姥姥最後的氣息。心,空空蕩蕩。
莫大的虛脫感瀰漫全身。
當腦袋裡意識到,她已永遠地離自己而去,一種強烈而灼痛的悲哀,直要撐爆他的元神。
又或者,其實她並未遠離,只不過改變了存在的方式?
從此以後,她便真真切切地活在他的體內,他的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