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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賓無一不是割據一方的尊主豪雄,自不會如同老百姓的家宴那樣,大聲喧譁、調笑無忌,所以廳中頗為安靜,每個人都在慢條斯理品茗聞香,不露焦躁。
花纖盈也規規矩矩地坐了一會兒,可很快她的新奇興奮感漸漸消失,不時向主桌後低垂的簾幕張望,嘟囔道:「怎麼還不開始啊?還要等多久?」
鄧宣輕聲道:「再等會兒吧,人還沒到齊,正主不會這麼早就露面。」
無意中看到對面第三桌上正中端坐的一個年輕人,與他的目光觸碰之下立即含笑點頭,態度甚是友好。
這間主廳里,除了身邊的花纖盈,恐怕也只有那含笑的年輕人,與他的年紀看上去堪堪相仿。
在年輕人下首,還正襟危坐著一個年紀更小的少年,兩人相貌頗有幾分相似,但神色拘謹只低頭捧茶啜飲,一副乖寶寶的模樣。
鄧宣心生好感,也向那年輕人頷首回禮,耳畔聽到花千疊用傳音入秘道:「石右寒笑裡藏刀最狡詐陰險不過。身邊那個少年該是他的堂弟石中寒,以前從沒見在外走動過,說他是石品天的私生子老夫也會相信。
「這回老石不僅沒有親自出馬,連石左寒也沒跟來,想必是要大力栽培石右寒這小子了。」
鄧宣用杯盞遮住嘴唇,傳音入秘道:「多謝花宮主指點。」
但他的嘴唇翕動卻瞞不過身邊的花纖盈,小丫頭正覺百無聊賴,見狀趕緊問道:「鄧宣,你嘴巴里在偷偷嘀咕什麼?」
鄧宣支吾道:「我不小心把茶葉喝進嘴裡了,有點難受。」
花纖盈道:「我才不信呢,你把嘴巴張開來給我瞧瞧,哪裡有茶葉了?」
鄧宣搪塞道:「我嚼了幾下,三口兩口就把它咽下去了,哪裡還看得到。」
這兩人說得正熱鬧,猛聽珠簾被兩名侍女用雲扇挑起,周幽風從後面大步走出宏聲道:「教主到——」
眾人立即停止交談,不約而同把目光聚集一處。
簾幕後魚貫而出八名宛若金童玉女般的弟子,簇擁著一位中等身材、相貌醜陋的男子,身穿雪白神袍,頭冠八羽徐徐現身。
他看上去大約有四十多歲的模樣,可實際年齡縱然遠小於雲洗塵一輩,也絕不至於僅是個中年人,如花千疊、水無痕乃至仇厲,年輕時便曾聽說過「冷鷲」唐守隅的大名,甚至還有一面之緣。
他的眼角細長上挑,眸子隱藏在微合的眼皮底下深幽難尋,一副尊容堪比邙山雙聖,但氣度沉靜陰冷不怒自威,凹陷的顴骨正下方,雙唇如花崗岩一樣生硬地抿起,不掛一絲笑容。
主客相見,唐守隅默然施禮緩步走到主桌後站定。
乘這間隙,葉幽雨悄悄走到周幽風身旁壓低聲音問道:「三妹還沒回來麼?」
周幽風搖搖頭,朗聲宣布道:「請教主與諸位貴賓落坐,開席——」
可宴席上唐守隅端坐不動不發一言,原本談笑風生的周幽風等人也敬陪在側,三緘其口,沉悶的氣氛居然更加濃重。
來賓里也極少有人動杯,且杯盞里盛的仍舊是茶。
原來依照冥教習俗,聖帝壽辰期間雍野上下嚴禁飲酒,即便是來客也不例外。
面對如此難堪的冷場,唐守隅似毫不介意,低垂雙目竟像睡著了般,如此的待客之道,實在令客尷尬。
許是耐不住寂寞,忽聽水無痕說道:「闊別多年唐兄雄風依舊,可喜可賀,且容小弟以茶代酒,先敬唐兄一杯。」
唐守隅這才把眼睛睜大了點,僵直的唇角稍許露出微笑,舉起杯盞朝前微微欠身,遙對著水無痕喝了一小口。
許多人暗暗蹙眉心生不快。
水無痕身為一宮之主,比起僻居南疆的西冥教主也不遑多讓,可唐守隅只象徵性地喝了口茶,話也不說半句,真是托大傲慢到了極點。
周幽風代為解釋道:「諸位見諒,敝教主二十年前因一場變故導致突然失聲,不能開口答謝水宮主實出無奈,絕非存心怠慢,請水宮主與各位海涵。」
西冥教主唐守隅,昔日以言詞犀利、一針見血著稱的「冷鷲」竟成了啞巴?眾人聞言皆多驚詫莫名,先前的不滿情緒,很快就被其它各種情緒所替代。
唐守隅面色如常,再次舉杯作了個「請」狀。
許多人尚未從錯愕中回過神,水無痕更是有些尷尬道:「小弟不知內情適才一時失言,請唐兄寬宥。」
大伙兒細想想,水無痕剛才那句恭賀之辭對照唐守隅的現狀,果然有點不妥。
花千疊呵呵笑道:「水兄是不知者不為罪,唐兄胸襟廣闊想來絕不會見怪。只是小弟有些替唐兄擔憂,稍後又該如何應付兩家來使?」
終於有人率先發難了,只是沒人能料到,出來打頭陣的居然會是花千疊。
葉幽雨不露聲色道:「今日晚宴咱們不涉正事,花宮主的問題可否留待明日?」
花千疊一反常態咄咄逼人道:「既然如此,貴教今夜又何必設宴,大伙兒各自閉門用些粗茶淡飯,豈不風平浪靜?」
嚴幽晦答道:「花宮主似乎多有誤會,敝教設宴只為款待諸位貴賓,並無其它用意。」
水無痕緊接著道:「雍野自閉已逾百年,近日巫聖雲洗塵與巫霸雲怒塵各派使節齊齊登門,而貴教又突然以冥帝壽誕大典為名廣發請貼,我們這些本不相干的人也莫名其妙地被湊到一塊兒,這難道只是誤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