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6頁
「我不要!」
花纖盈抽泣道:「老祖宗,你別死成嗎?」
「傻孩子。」
木太君慈和的微笑,但慘澹的燭光下,她的笑容卻又那樣的悲涼恐怖。
她氣若遊絲道:「人總要死,活著也未必就是幸福——」
「可是我想你活著!」
花纖盈叫道,緊緊抱住木太君越來越冷的身軀,淚珠斷線般滴落在她血肉模糊的臉上。
鄧宣心頭黯然,低聲問道:「老太君,您還有什麼要吩咐我和纖盈的麼?」
木太君昏昏沉沉的神志稍稍一醒,振作起最後的精神道:「鄧宮主,替老身照料好盈兒。她——還是一個不懂事的小女娃兒。」
「老祖宗!」
花纖盈心如刀絞,戚然哀叫。
鄧宣鄭重地頷首,徐徐道:「您放心,我答應您。」
木太君「哦」了聲,唇角逸出一縷安慰的笑意。低低地,她用只有自己才能聽見的聲音輕吟道:「悲莫悲兮生離別,信人生之如夢兮,了萬事之虛無——」
恍惚之中有道身影愈來愈近,愈來愈清晰。
於是木太君再也感覺不到任何痛,只剩滿心歡愉,張開雙臂迎了上去。離開這寂寞的塵世,離開曾經寂寞的憂傷——「叮!」紫金錐清脆墜地,悠長的清音久久迴蕩。花纖盈「啊」的一叫,終於失聲痛哭,倒在木太君逝去的遺體上。
鄧宣此時顯示出過來人的經驗,克制住激盪的情緒,緩緩道:「你莫要太傷心了,老太君說得對,人總要死。何況,她已親手為自己報了大仇。」
花纖盈哭泣道:「你不要管我。死的又不是你的親人,你當然不會心疼!」
耳中聽到鄧宣幽幽嘆息道:「別忘了,不久前,我剛經歷過親人的生離死別!」
花纖盈想起鄧宣的遭遇,愈發放聲大哭道:「對不起,對不起——」
鄧宣蕭索地搖搖頭,目光落到那柄紫金錐上。他俯身拾起,借著火燭仔細打量,眉頭漸漸皺緊。
大門被人轟然推開,終於有人察覺到祠堂里的異常。
半刻之後,花千疊、木仙子等人陸續匆匆趕至,每個人都被眼前看到的血腥景象所深深震駭。
花纖盈兀自不管不顧地抱著木太君的遺體嚎啕大哭,誰拉也不肯鬆手。
鄧宣簡略地敘述了經過,眾人聽聞之後愈發的震撼唏噓。
依稀地,祠堂中響起此起彼伏的低低抽泣聲。更有人不解恨地拔出兵器,往花自鴦的屍體上憤怒斬落,頃刻之間大卸八塊。
花千疊撫住花纖盈的肩膀,柔聲道:「盈兒,讓我們先將老太君的遺體入殮好不好?」
花纖盈的眼睛已經哭腫得像小紅桃子,麻木地點點頭,泣聲道:「爺爺,你為什麼不早點來?」
花千疊瞥過她手心裡沾血的青木羅天令,徐徐道:「都過去了,我的孩子——」
第九章 舊地
三日後,一隊人馬緩緩離開青木宮,向西而行,正是鄧宣和他的金牛宮部眾。
行至中午,眾人在一座小鎮停下,尋了家乾淨寬敞的茶樓打尖歇息。人群里忽然冒出一名銀衣衛,一把扯去臉上的易容面具,大出一口氣嘟囔道:「這鬼玩意兒貼在臉上一點也不透氣,難受死了。」
露出一張眼睛微腫的俏臉,正是花纖盈。
鄧宣在角落裡獨自落坐,聞言道:「這裡離青木宮並不算遠,這麼早除下面具,你不怕被人發現又給捉了回去?」
花纖盈大剌剌在鄧宣對面坐下,倒了一杯涼茶咕嘟喝了,舒暢地抹了抹櫻桃小嘴,不以為然道:「本小姐出都出來了,還怕什麼?說不定他們到現在還沒察覺我失蹤的事情呢!」
鄧宣笑道:「只有你才會以為自己真能瞞得過花宮主的眼睛,偷偷溜出青木宮。事實上早在數日前,他就已經知道了這件事。」
花纖盈驚訝道:「怎麼會,這事除了你,我沒有告訴過別人。」
腦筋一轉旋即醒悟道:「好啊,鄧宣,枉本小姐把你當作朋友,你一轉身就把我給賣了!」
鄧宣哼道:「花小姐,用你那從來都懶得動的腦瓜好好想一想。真要是我出賣了你,你如今還能坐在這兒和我穩悠悠地喝茶聊天麼?」
花纖盈一怔,問道:「那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莫非是你說服了我爺爺,讓他答應放本小姐出宮?」
「差不多吧,」鄧宣倒了一杯茶,呷了一口悠然說道:「若無花宮主的應允,我又豈能莽撞行事,不打一聲招呼就將你帶出青木宮?」
「我爺爺怎麼會答應?」
花纖盈詫異道:「你用了什麼法兒說服了他?」
鄧宣微笑道:「天機不可泄漏,反正你不必擔心身後會跟著青木宮捉你回去的人就是。」
「不說就不說,賣什麼關子?」
花纖盈賭氣道,一回頭揚聲道:「小二,本小姐要點東西了,還不過來照應?」
店小二久經世故,早認出兩個年輕人才是這一群人的頭兒,趕緊滿面春風地迎上來點頭哈腰吹噓道:「這位小姐,您想用點什麼?咱們這兒的香茶和糕點,乃是方圓八百里遠近聞名的一絕,價格公道,童叟無欺,連當朝的大學士——」
花纖盈不耐他囉嗦,打斷道:「我管什麼大學士,小學士?八珍果盤有沒有,來一份;一品蜜餞有沒有,照例來幾碟;還有南瓜餅、香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