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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花纖盈、鄧宣這對小冤家終能修得正果,林熠也禁不住要替他們歡喜,頷首道:「我明白了,咱們稍事休息,等鸞霜用過糕點茶水,便一起趕往青木宮湊個熱鬧。你命人通知凌長老,請她徑直前去與咱們會合。」
葉幽雨躬身應了,卻沒有馬上退下,而是用目光瞥過雁鸞霜。
雁鸞霜會意,微微一笑道:「葉長老,能否替我準備一間浴室?趕了這老遠的路,身上實在難受。」
葉幽雨有些弄不清楚雁鸞霜和林熠之間的關係,又覺察到她竟似修為盡失的模樣,更不便多問,客氣道:「雁仙子恕罪,該怪老朽疏忽了。」
吩咐一名侍從引著雁鸞霜出了客廳。
待到雁鸞霜的背影在門外消失不見,葉幽雨的神情越發肅穆凝重,壓低聲音道:「教主,令尊如今正在萬潮宮。屬下將他秘密安排在受持園休養,周圍布下重重警戒,目下應該沒有外人知曉。」
林熠眸中精芒一閃,似道電光劈過虛空,令葉幽雨為之心間一震。他緩緩問道:「林顯眼下正藏身受持園內秘密休養?莫非是受了極重的傷?」
「是!」
葉幽雨答道:「前日夜間,令尊突然找上聖教設在閩州城外的一處隱秘聯絡點,向接待他的唐壇主主動亮明身分,說是必須要在最短時間內見到教主。
「唐壇主不敢怠慢,急忙日夜兼程將令尊親自護送到萬潮宮。總壇聞訊,也立即派出三十多位一流高手,由方長老、袁長老統率前去接應。所幸路上平安無事,不然我等還有什麼顏面再見教主?」
林熠的右手拇指和食指捏在杯沿上,一動不動,問道:「他的傷到底有多重?」
「很重,小腹和背心各挨了一掌,左肩已經經脈粉碎,五臟六腑幾乎全部碎裂移位。」
葉幽雨說著悄悄瞧了眼林熠的面色,見他雙唇緊抿,沉靜異常,才繼續說道:「本教的神醫方長老曾為令尊診脈療傷,無奈他生機斷絕,全仰仗精純的真元強力支撐,但恐怕……也活不過這兩天了。」
林熠的牙齒緊咬唇肉,一股淡淡的鹹濕味道,從舌尖徐徐滲入咽喉,半晌後用冰冷徹骨的聲音問道:「是誰幹的?」
葉幽雨搖頭道:「令尊沒有說,可從傷勢判斷,像是受了三名以上高手的圍攻。」
林熠靜坐許久,慢慢鬆開手裡的杯盞,起身道:「你在這裡等鸞霜,命人保護,不得鬆懈。」
說罷走出客廳,步履竟是異常緩慢。
葉幽雨暗暗嘆了口氣,視線無意中掃過林熠留下的那個杯子,只見杯沿上已被他用雙指無聲無息地印下了兩個深深的凹坑,卻並未破裂。有茶水順著杯麵輕輕地淌落,仿佛兩滴淚珠。
受持園位於萬潮宮西南角的一座半山腰間,俯臨滄海,背倚群山,極為清幽僻靜。
由於得著葉幽雨的命令,林園四周警衛密布戒備森嚴,但誰也不至於傻到要阻攔本教教主入內探視的地步。
林熠步入受持園,微一凝神,隨即朝右首的一棟水榭行去。
清溪淙淙從水榭後的山石間泉湧出,汩汩流向山腳的小湖,最終匯入南海蒼茫碧波里。
海,是它生命的終結,也是永遠的歸屬。
那麼人呢?
在離開這紛紛擾擾的塵世之後,又將去向哪裡?
是化作天上的星辰,還是如泥土一樣地腐朽?
林熠想著,走進了水榭。
林顯臥坐在憑欄前的一張躺椅中,半靠著軟墊,一任上午的溫暖秋陽灑照在他的身上,在他的灰發間,映射出一個個閃爍的小光點。
他閉合雙目,黯淡的臉上神態安定而悠閒,一反往日的嚴峻生硬。
一襲新換的寬鬆黑色長袍罩著身軀,有海風吹過時,微微蕩漾起漣漪。如果不仔細觀察,近乎難以相信這是一位生命行將燃燒到盡頭的孤獨旅人。但眉宇間隱藏的那一抹若有若無的淡然憂鬱,彷似在訴說著他的寂寞,他的疲倦。
林熠沒有打擾他,在對面坐下。
朱欄外,小小的碧水池中荷花早已凋謝,僅剩下一片片綠色的蓮葉漂泊水上,點綴深秋的肅殺與蕭索。
幾頭散養的麋鹿,懶洋洋地漫步池邊綠茵,這裡是它們的庇身之所、世外桃源。
一頭小鹿歡快地在父母身旁奔來繞去,不時親昵地探出脖子,在母親的身上蹭蹭,而它的父親——那頭雄壯的公鹿,默默守在一邊。
守護自己的幸福。
林顯緩緩睜開眼睛,眸中已失去了昔日的光芒,卻依舊深邃而沉著。
他打量著近在咫尺的惟一嫡子,冷寂的臉上多了一絲欣慰,說道:「我本有些擔心,你不願意見我。幸好,你還是及時趕到了。」
林熠壓抑著心情,淡淡道:「我不過是想知道,你將娘親葬在了哪裡而已。」
林顯輕輕一笑,道:「很快我就能見到她了,甚至已有點迫不及待。」
林熠靜默了些許時候,說道:「我還有一顆若水先生留下的九生九死丹。」
林顯不以為意地搖搖頭,神情里卻有了一縷歡愉,回答道:「我不需要。」
林熠一言不發,慢慢伸手搭住他的左腕脈門,片刻後,星目里掠過幾不易察覺的悲哀和無奈,鬆開手恢復原先的坐姿道:「誰幹的?」
「魔崖三君。」
林顯答道,看見兒子露出沉思之色,解釋道:「他們是百年前成名的三個老魔頭,因為窺覷魔聖三寶,曾不自量力地登門挑戰逆天宮,結果被打得屁滾尿流,狼狽而去。沒想到,龍頭秘密招攬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