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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似乎學足了雲怒塵的自負與傲慢,更變本加厲地比雲怒塵多了一股陰冷與囂張,這讓林熠在看到他的第一眼時,就很不喜歡。
林熠更不喜歡的是兩人見面的地方。
那是一間陰暗的刑室,是想給自己一個下馬威,見識一下他的刑訊手段麼?這難道,不是另一個刻意安排麼?
一名遍體鱗傷的囚犯,正被血衛從刑架上拖下來,他的手腕與腳踝,分別深嵌著兩枚一指粗的油綠色鐵釘,釘頭系有一根銀色絲線,末端纏繞在脖頸上,勒出數十道血肉模糊的細痕。
可想而知,只要這名囚犯掙扎的幅度略大一些,八根銀線便會立刻收緊,扼制住他的喉嚨。
他應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卻已憔悴衰落得如同枯槁的古樹,奄奄一息,只懂得從翕動的嘴唇間,發出若有若無的細微呻吟。
「你來晚了,我已等了你很久。」
隆雅安靠在舒適的獸皮椅背上,冷冷掃視林熠一眼,揮手指了指下首的一張空椅,拖長透著施捨意味的語氣道:「坐。」
他以前並沒有見過林熠,也談不上什麼恩怨,可是一想到這個比自己還小上許多歲的年輕人,短短數月間,居然獲得數起重要任務的全權指揮權,成為龍頭座前有數的紅人,他就很不舒服。
不過是一個昆吾派的叛逆,竟能堂而皇之的住進龍園,被奉為上賓,而他追隨雲怒塵二十餘年,到今天甚至還沒有見過龍頭一面!
一想到這些,隆雅安的嘴唇就抿得更薄、翹得更厲害了。
林熠沒說話,突然轉身走出刑室。
隆雅安一愣,霍然起身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林熠笑了笑,悠然回答道:「我不過是想讓你明白,起身迎客是最起碼的禮儀。顯然,令師沒有教過閣下這一課,我只好越俎代庖教會你。現在,你可以坐下了。」
隆雅安的臉有些青,對視林熠片刻嘿嘿一笑道:「有意思,你以為你是誰?」
林熠慢悠悠回到屋裡落坐,蹺起二郎腿道:「這個問題,閣下不妨去請教龍頭。」
隆雅安踱了兩步,用腳尖翻轉那名囚犯緊貼在地的臉,吩咐道:「灌藥!」
一名血衛撬開囚犯的嘴巴,將一小碗墨綠色的濃汁倒入。
眨眼間本已陷入昏迷的囚犯,猛然聲嘶力竭地慘嚎起來,可惜他的嗓子早啞了,只能發出「呵呵」的呼吼。
他拼命在地上翻滾,雙手在堅硬的地面上磨得全是血,脖子上的銀線深入肉里。
林熠的臉上波瀾不驚,徐徐道:「聽說金城舞還關在忘憂崖未被釋放?」
隆雅安很享受地欣賞著自己的傑作,漸漸把地上的這個人幻想成林熠,生硬的回答道:「我沒有收到山尊釋放金城舞的手諭。」
林熠若有所悟道:「原來,在忘憂崖龍頭的話是不算數的。」
隆雅安的眼皮輕輕跳了一下,寒聲道:「你拿龍頭來壓我?」
林熠微笑道:「我要見金城舞,立刻,馬上,可以麼?」
隆雅安譏笑道:「可以,眼前不就是麼?」
呼吼驟然從刑室里消失,那名囚犯七竅中流出黑血,身體奇怪而僵硬地扭曲定格。
他死了,終於可以死了。
第六章 四寶會
這日午後,空幽谷。
艷陽高照,錦雲綠茵,依稀已有幾分昔時景象。
一座竹亭新建在潺潺溪水上,裡面正有人赤著大腳板,袒胸露腹地酣然大睡,四周幽靜怡人,許多人也正在各自的屋裡小憩避暑。
忽然碧波中泛起一蓬漣漪,緊接著探出了一個黑黝黝的小腦袋,卻是個眉清目秀、機靈活潑的七八歲孩童。
他抹了把臉上的水珠,抬頭看到竹亭中側臥的兩人,黑漆漆的眼珠里閃過一縷俏皮的光芒,躡手躡足爬上岸來。
手上提拎的水草上,是一串吸血爬蟲,孩童溜進亭子,偷偷蹲到兩人腳下,選了四隻個頭最大的放到了他們的腳心。
側臥的兩個人,其實自打出生以來,就一直不得不保持側臥的姿態。因為一旦他們中有人想體會仰面朝天是什麼樣的感覺,首先必須說服另一人乖乖趴下,而這樣的勸說,絕對沒有成功的可能。
此時這對兄弟好夢正濃,似乎一點也沒察覺腳心吸血爬蟲的肚子越來越鼓,越來越紅。
孩童見兩人均毫無反應,不免有點沮喪,索性一口氣將水草上所有的蟲子全部放到腳板上。
那臉朝外睡著的傢伙終於有了動靜,縮縮腳咕噥道:「哪來的蚊子——」
卻眼睛也沒睜又睡過去了。
孩童更覺有趣,只聽另一名丑漢含含糊糊地哼道:「該死的蚊子!」
突然腳一動,直直地蹬在了孩童的面門上,鼻子被踩扁事情尚小,那一股濃烈欲嘔的臭氣,再加血腥氣直竄孩童的兩個鼻孔,卻幾乎把他熏昏過去。
最痛苦的當然莫過於,嘴巴也被那隻臭腳封得嚴嚴實實。
孩童剛想躲閃,丑漢的另一隻大腳又擱到了他的肩膀上,將他牢牢按住動彈不得。
再斜眼看對方的大腳板,又黑又油,滿是乾巴巴的泥土和草屑,更別提那堆被擠出五臟六腑和腥血的爬蟲,死相有多難看了。
孩童伸手用力一扳壓在臉上的臭腳,紋絲不動,他再笨也知道自己慘了,禁不住著咿唔道:「臭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