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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啦,真的不中用了。」
木太君幾乎把眼淚也喘出來了,感慨著嘆道:「如今的天下,已是年輕人的天下。小伙子,你說是不是?」
林熠從她的身上感應不出絲毫的殺氣與敵意,若非剛才輕描淡寫接下自己的一劍,又有誰會相信這個老態龍鍾、滿面慈和的婆婆,竟是掌管血動岩的最高首腦,輩分尤在青木宮宮主花千疊之上的木太君?
「閣下終於現身了,」林熠徐徐道:「看來事情可以在這裡一併解決了。」
「你我之間會有什麼事?」
木太君微微笑道:「人老了,有時候記性也不好。」
「《雲篆天策》。」
林熠一字一頓道:「我知道,它在你手裡。」
風驟緊,四周的殺伐聲仿佛一下消逝,靜得可以清晰地聽見風動衣袖的響聲。
木太君臉上的笑意隱沒,久久後,方才問道:「不錯,老身手裡的確有一卷《雲篆天策》。但是,我為什麼要把它交給你?」
林熠的心底躁動更烈,努力壓抑住衝動回答道:「因為我需要。」
「需要它的人太多了,」木太君又笑了起來,癟著嘴說道:「你憑什麼資格認為自己有資格向我要它?」
滿腔的殺意在沸騰喧囂,偏偏面對著木太君,他怎也生不起出劍的欲望。
就像胸口壓了一個不斷劇烈鼓脹的氣囊,被木太君用水一樣的無形力量柔柔包裹著,尋找不到宣洩的出口。
他的呼吸開始急促,心中響起青丘姥姥的聲音道:「想殺就殺吧,還用找什麼理由?你早已不是昆吾山的那個林熠,從踏入無涯山莊的那一刻起就不是了!」
「啊——」
他的心底爆發出一聲吶喊,蘊藏著洶湧的憤恨與惆悵,宛如一頭負傷的野獸,深陷在獵人掘下的陷阱中不能自拔。
「呼——」
激盪的殺氣終如決堤的洪水,不可抑制地狂涌而出。
莫千慎、郭千疑等人猛升起不寒而慄的感覺,這年輕人的氣勢神威,為何如此驚人?
「其實我知道答案,你想不想聽?」
木太君平和的話音,如一枚小小的石子透入波濤翻滾的激流中,令林熠心神振盪,殺氣一滯。
「叮!」
他的胸口響起輕微的脆鳴,執念玉泛出祥和的微光,溫暖了他冰涼的心頭,仿佛注入一股甘冽清泉,讓他突然清醒。
「我到底怎麼了?」
他眼中的殺機漸漸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迷茫,盯著木太君沉聲道:「你說!」
木太君卻輕輕搖了搖頭,回答道:「我現在還不能說。答案,其實在你心底,有一天你可以自己找到它。」
「故弄玄虛!」
林熠寒聲道:「我要殺了你!」
「我就站在你面前,《雲篆天策》也就在我身上。」
木太君搖著她的白頭道:「如果,你還可以舉起劍,如果,你真能殺死我,就來吧!」
「為什麼不能?」
林熠粗暴截斷木太君的話語,抬劍道:「我現在就殺你!」
木太君沒有回答,飽經滄桑的臉上一片恬然,甚至沒有作出任何抵抗的準備,只帶著一縷高深莫測的笑意望著林熠。
「鏗!」
林熠闊步向前。
儘管是雲端霧空,但每個人耳朵里依稀都聽見他腳步踏在空中發出、宛如金石般的悶響。
一步、兩步、三步。
五丈、四丈、三丈。
兩人的距離緩緩地縮小,一種凝固的壓迫感窒住所有人的心口。
每個人的目光,聚焦在林熠和他的劍上,看他一步步漸漸逼近木太君。
掌心滿是汗水。
林熠的手開始顫抖,仙劍發出激越的龍吟,他的步伐愈發沉重。
兩人近在咫尺,近得林熠能夠清楚看到木太君臉上每一條皺紋,還有她超脫生死、毫無閃避之意的笑容。
林熠艱難地用雙手握住仙劍,他試圖保持住劍鋒的穩定,一寸寸將劍舉過頭頂,凝注著木太君沙啞低吼道:「你要就出手,要就躲開,你為什麼不動?」
「只要我動一動,你的劍就會毫不猶豫地落下。」
木太君的眼睛眯得更緊,跌宕的殺氣將她的銀髮吹拂飛舞,她微笑道:「小伙子,你殺人必須先找到一個理由,對不對?」
殺人的理由?
林熠呆了一呆,神志隱約到了崩潰的邊緣,卻有一隻無形的手不肯放棄,苦苦地拽住他,不再讓他縱身躍入無底的雲淵。
「殺人需要什麼理由?出劍、殺人、結束,如此而已,很快!」
他深吸一口氣,冷漠地回答道。
木太君仰起頭,迎向心寧仙劍,說道:「我不相信。」
莫千慎屏住呼吸,嘴唇翕動了一下,終究沒有出聲攔阻。他隱隱感到,木太君這麼做,似是隱藏著莫大的玄機。只是,太過冒險。
仙劍凝滯半空,定格在不到木太君頭頂一尺處。
青丘姥姥聽了很久,想了更久。她清晰感受到林熠內心中痛苦的掙扎,終於,她低聲吟道:「東海月明,何日歸還?」
林熠的身軀一震,手不由自主地一沉,險些將劍鋒斬落到木太君的頭頂,卻在最後一刻牢牢凝住。
一串轟然巨響擊破了場內的沉寂,千仞神木驀地迸射出萬千道金色華光,隱隱約約可以看到無數片殷紅色光斑被吞噬破滅,那是封印千仞神木的結界殘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