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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松子低咦一聲,頗為意外。原來雙方掌肘對撼中,他已探察到林熠的真氣雄厚綿長,較之自己居然不遑多讓。真不曉得這年輕人短短二十餘年,如何能修煉到如此出類拔萃的化境。
他穩住身子,輕輕搖頭惋惜地嘆道:「可惜了,你若能走正道,這一身大好藝業何嘗不能造福天下蒼生?」
林熠調勻呼吸,鬢角髮絲輕輕吹拂而起,緩緩回答道:「人各有志,豈能強求?」
「可惜,可嘆!」
赤松子又搖了搖頭,突然宏聲喝道:「更是可惱可恨!你的修為愈強,異日為禍亦就愈烈。今日貧道寧可親手廢去玄乾道友二十年傾心栽培之苦,也不能將你放虎歸山!」
他縱身搶攻,一套天都派的「一字電劍」排雲盪風,勢若奔雷。黑夜中宛如有千萬道雪亮的劍光同時閃起,籠罩在林熠身周吞吐閃爍,令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
這次出手,他再不存半絲惜才之念,將劍式揮灑到極至,更無一點留手。
剎那間光華漫天,遮蔽清空星月,把他與林熠的身影齊齊卷裹吞沒。
但他快林熠更快。輕盈飄舞的身形總比「一字電劍」早上半拍,從一道道幾乎不可能的縫隙中輕輕滑過,讓赤松子的朱雀仙劍更像是在應和林熠的節拍,一記記踩著鼓點在後苦苦追索。
心寧仙劍在林熠的身後斜背,始終引而不發。往往赤松子一鼓作氣連攻數招,真氣轉衰時,他才會踏住對方換氣凝身的間隙以手舞足蹈小八式奇峰突起,轉手反攻。可這攻勢也如蜻蜓點水,淺嘗即止。
一俟赤松子緩過真元,正要硬撼對攻之際,林熠便立刻翻飛遠避絕不糾纏。
兩人分分合合激鬥三十餘招,赤松子漸漸拼出真火。朱雀仙劍「嗤嗤」銳響,顫動蓬蓬光霧籠罩方圓六丈。林熠面色凝重,也失去了起初的灑脫從容,開始藉助心寧仙劍封架反擊,維持住不勝不敗的僵持局面。
乍看兩人旗鼓相當,赤松子攻多守少,尚略占主動。然而纏鬥至今已是短兵相接,氣機相激,誰都是騎虎難下。林熠的太炎真氣也逐漸提升到滿盈,不敢稍有疏忽,否則殞身崖下,屍骨無存,誰也不願自己落為魚腹之物。
好在赤松子的滋味也不好受。對方的心法修為明明是光明正大的仙家路數,可偏偏透過來的每一股掌風劍氣里都蘊含著詭異霸道的熾烈魔氣。這兩股截然相反的力量融合在一起,不斷向他施加著強大而讓人難受的壓力。
一套「一字電劍」用盡,赤松子臉上紅光一涌,吐氣揚聲劍式陡變,轉而施展出天都派的鎮山絕技「井天八式」。頓時氣勢暴漲,如有狂飆乍迸,海動山栗,每一劍都挾著雄厚真元縱橫開闔,把林熠緊緊鎖定在狹小的空間裡,再不容他利用奇遁身法趨避游斗。
據說,這套「井天八式」乃是天都派第三代掌門厄月真人得悟仙道後,在後山一口深井中坐禪十六年,觀盡井天無限變化,一朝霍然頓悟創下的不世奇招。
赤松子自恃身份,從來不願輕易動用。可對林熠久戰不下,不由動了爭雄之心,想以這套井天八式力壓對手,儘早了解今日之戰。否則斗到百招開外才分勝負,即便沒人看到,自己心裡也說不過去。
林熠久聞「井天八式」的盛名,如今一看赤松子的劍招變化,甚至能夠由此猜測他上手用的便是其中的第三式「波瀾壯闊」。
可這又是何苦來由?望著赤松子頭頂因催動真元而冉冉蒸騰的水汽,他忍不住湧起一絲苦澀無奈。許多話衝到嘴邊,打了個轉終究還是咽了回去。
只能振奮精神,全力與赤松子周旋抗衡。
「啪!」
兩掌相交。林熠正要錯掌卸力,不料赤松子一引一頂,已將他的左手牢牢吸住,旋即一股浩浩湯湯的氣勁從對方掌心湧出破入體內。
林熠微微一凜,醒悟到赤松子是不耐與自己糾纏,竟打算用功力硬拼,好立見分曉。到這個時候他想縮手也是不能,對方的「太清真氣」已修煉到了第八重「嵐動」的境界,甫一攻入他的經脈便如水銀瀉地,風過平野般不可阻擋。只要稍稍遲疑,輕則經脈震裂重傷吐血,重則心脈寸碎,魂歸幽冥。
不得已惟有催動太炎真氣迎了上去,兩蓬仙家頂尖真氣狹路相逢轟然激撞,衣袖齊聲碎裂,各自的臉上也湧起一層殷紅血色。
小青不安地脆啼,躍到懸崖邊目不轉睛注視戰況。只要林熠稍稍露出不支的跡象,便要立刻出手襄助,從旁夾擊赤松子。
赤松子側對懸崖,眼角餘光瞧得清清楚楚,左掌不斷加大攻勢,朱雀仙劍暗留三分餘力,以防小青的突然襲擊。
半柱香後,兩人的呼吸都開始變得沉重短促。林熠的左臂緩緩向胸前收縮彎曲,但每退一分無形中生出的反彈之勢也隨之增強。兩股真氣卻都無衰退的徵兆,來回拉鋸攻守依然平分秋色。
正在此刻,懸崖上方猛然爆散一蓬光雨,有道藍色身影陡地憑空顯露,竟是以風隱靈符早早隱匿窺覷在一旁。
「砰!」
穿金裂石的一掌結結實實擊中赤松子的背心大椎穴,從他杏黃色的道袍表面瞬息綻開一層血紅色光暈,轉眼覆蓋了整個後背。赤松子猝不及防,連帶著林熠的太炎真氣一起狂灌入體,胸腔劇震仰天噴出一蓬血霧,飛跌向懸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