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頁
他的身軀劇烈顫抖,已無法呼吸,恍然里好像墜入一座深不可測的巨大黑淵,身不由己地飄浮旋轉。
耀眼的光團愈發濃烈,將他的全身卷裹,消失在瀰漫充盈的繚繞光霧裡。
金猿瞠目結舌望著熊熊燃燒的光團,連驚呼都忘記了。容若蝶卻禁受不住佛堂內絢光的強烈刺激,閉起雙目,心中充滿喜慰。
過了半個時辰,光霧漸漸變得柔和,收斂到林熠周身冉冉流轉。林熠的身影重新現出,猶如泥塑一樣盤膝而坐,無知無覺。
金猿疑惑地寫道:「他在做什麼,為什麼還沒有醒來?」
容若蝶微微一笑,回答道:「六哥正在吸收消化《幽游血書》里的內容,此刻已臻至物我兩忘、坐照返空的境界,也許需要一兩日才能甦醒。」
金猿驚得一吐舌頭,心裡想道:「一兩天,我被關在這佛堂里豈不要氣悶死?」
好在整整一日兩夜後它擔心的情景並沒有發生,但金猿卻一點都開心不起來。
容若蝶越來越虛弱,往日嬌艷的櫻唇早已失去顏色,憔悴的嬌軀好似寒風中隨時會凋零的幽蘭,頑強而纖弱的飄搖。
出口依舊沒有找到。偌大的佛堂她已將一寸寸的方磚踏尋過無數回,眼中的光彩卻變得漸漸黯淡。
那尊巨大的金身佛像靜靜盤坐,面含慈悲的笑意,始終默默地注視著腳下的這對青年男女。看著他們在生與死的門前掙扎,看著他們堅韌的意志與絕望的空氣不停激撞出悲壯悽美的火花,仍在微笑著。
容若蝶感到自己的神志逐漸開始模糊恍惚,饑渴與寒冷像張開血盆大口的魑魅,一點點蠶食著她。
她只想立刻睡去,進入到沒有痛苦與彷徨的夢鄉,超脫出滾滾紅塵,熙攘人世。
在另外一個陌生而遙遠的世界,爹爹、娘親,還有岑婆婆,許許多多的親人依稀正在召喚著自己。
但當她的目光每次凝視過林熠無憂無喜的熟稔面龐,眼神立刻再次變得堅強。生命在這一刻爆發出最美的張力,宛如一支紅燭生生不息的燃燒著熱與光,照亮佛堂,也照亮心底不能泯滅的希望。
朦朧之中,她隱約感到自己倚靠進了一個溫暖堅實的懷抱。
抬頭,不期遇上那雙灼熱而明亮的眼睛。仿佛黑夜裡閃爍的星辰,讓她看到了溫馨的光亮。
她費力地環抱住林熠的虎腰,把頭枕在他有力跳躍的胸膛上,疲乏地微笑道:「六哥,我現在的模樣一定很難看吧?」
林熠右手源源不斷向她體內輸入真氣,柔聲道:「不,你很美,比任何時候都美。」
容若蝶無力的一笑,歉疚道:「六哥,我還是沒能找到公攬月留下的那條秘道。也許是我猜錯了,它並不在佛堂里。」
林熠搖頭道:「沒關係,咱們還有時間,可以慢慢找,一定能夠找到。」
他取出酒囊,用手一捏,裡面早空空如也,點滴不剩。
容若蝶嘆息道:「可是留給我的時間很可能不多了。六哥,答應我,不論發生任何事情,你都不能放棄,一定要從這裡出去。
「脫困之後,你便去找小妹的恩師,他老人家會把所有的秘密都告訴你。」
林熠緊緊抱住容若蝶冰冷的軀體,感受到她生命的光熱正在一點一點的消逝。
忽然他醒悟到,為什麼容若蝶急於將《幽游血書》的秘密告訴自己,因為她早已做好了自己永埋地底的準備!
一道撕心裂肺的痛楚從林熠的心頭迅速蔓延,令他沒頂窒息。他用盡全身力量擁住懷中的玉人,好似怕她突然從眼前消失離去,貼著她的耳垂輕輕道:「不,我不會讓你一個人留在這鬼地方。若蝶,我要你快樂地活著!」
一剎那,他做出了破釜沉舟的決定,珍而重之地將容若蝶抱坐到蒲團上,宛如在輕放易碎的珍瓷。他轉過頭,沉聲說道:「猿兄,麻煩你替小弟照顧若蝶,我很快就回來。」
邁步走向供桌。
容若蝶頓時明白了林熠的用意,猛然不曉得從何處生出的力氣,伸手抓向他的衣袂,驚惶道:「六哥,你不能出去!」
一陣天暈地旋,撲倒在地。
林熠趕緊回身將她抱回懷中,說道:「若蝶,我只是去取幾壇酒回來,不會有事。」
容若蝶牢牢摟住林熠,惟恐他將一去不返。玄映地宮已成冥海魔物的天下,從佛堂到酒窖儘管只有短短百尺多的距離,可何異於龍潭虎穴,步步生死?
她焦灼地懇請道:「六哥,不要離開我——」
林熠徐徐道:「若蝶,讓我去吧。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痛苦,看著你受折磨。放心,我可以帶上玲瓏龜,有它保護,一定不會有事。」
但玲瓏龜會否在自己遭受危險時幻化作龜靈聖甲,林熠心裡一點把握也沒有。這麼說,不過是為了安慰容若蝶罷了。
容若蝶焉能不懂得這個道理,她固執地搖頭道:「不要,我只想這樣安靜地靠在你懷中,什麼也不去牽掛。你若真心疼若蝶,就不要去,陪著我,好麼?」
林熠擁著容若蝶,視野漸漸模糊。為什麼,為什麼才剛剛得到,那麼快就要失去?
花開謝,生死渺;月如水,人已憔。
懷抱中的容若蝶就像一瓣行將枯萎的幽蘭,零落成泥烙刻心田。他擁著她,他就在她的身旁,為她的凋謝熱淚盈眶,卻無法尋找到溫暖的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