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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熠接過書箋,內頁的紙張色彩,依舊是一種透著冰冷的玉白色,雋秀挺拔的字體凜然屹立,讓人聯想到冰峰之巔的雪蓮花。果然,只有短短的四個字。在另一面上,畫了張簡略的路徑指向圖,寥寥數筆已具主人神韻。
林熠合上書箋,問道:「藕荷,姥姥就住在獵苑麼,那是個什麼地方?」
藕荷回答道:「獵苑是姥姥的行轅,在一座青色山丘上,所以她又被人稱做『青丘姥姥』。那地方很大,還豢養著許多珍稀魔獸供姥姥研究驅使。四周都有陣法結界分隔,平日沒事誰也不願意到裡頭去。」
林熠拍開封泥,捧起酒罈飲了一口,舒服地吐了口氣喃喃道:「她找我作甚?」
藕荷與林熠相處久了,漸漸放開,聞言抿嘴一笑道:「也許姥姥是想見見你。」
林熠搖頭,抬眼望望天色,說道:「藕荷,把酒收好,等我回來再喝。」
一提腿,溪底的游魚頓時驚散,水面盪起一圈圈漣漪。
藕荷接住酒罈,低聲道:「公子,您要多加小心。姥姥……脾氣古怪得很,無涯山莊很少有人不怕她。每回奴婢見著她的時候,小腿都會不爭氣地打哆嗦。」
林熠晾乾雙足,穿上鞋襪,笑了笑說道:「她總不見得能把我吃了吧?」
「姥姥不吃人,但她會把活人送給魔獸當作獎賞。有時候,還會到外面抓人來餵她的魔獸。許多人進了獵苑,就再也不見出來。」
林熠當然不怕自己會被當成魔獸的午餐,想來姥姥也沒有那麼好的胃口,但對於這種拿活人餵食魔獸的做法,也使得他現在就變得很沒胃口。
他站起身,洗了洗沾在手上的濕泥,微笑道:「萬一我真被魔獸吃了,你會不會替我到獵苑把骨頭收回來,埋到梅林里?」
藕荷的臉色驟然蒼白,道:「公子,您可別嚇唬奴婢。」
林熠甩干手上的水珠,嘻嘻笑道:「放心,我的皮很厚,沒有一口好牙可啃不動。」
藕荷不曉得林熠是真是假,惶然跟在他的身後。
林熠走了幾步停下,回頭問道:「藕荷,你跟著我做什麼?」
藕荷放下酒罈,垂手道:「藕荷,要和公子一起去獵苑。」
林熠笑道:「你去幹什麼?她的請帖上既然畫明了路徑,便是要我獨自赴約的意思。我若帶了你去,說不定剛一進獵苑,姥姥就會把你丟給魔獸做了午餐。」
藕荷情不自禁地停下腳步,卻固執的說道:「有公子在,奴婢不怕。」
林熠微笑著輕輕拍了拍藕荷的臉蛋,安慰道:「我不會有事,等我回來。」
轉過頭,輕鬆地朝龍園的正門走去。
藕荷怔怔站在原地,圓圓的大眼目送林熠的背影,忽然蒼白的玉頰徐徐紅了起來,下意識地抬起手摸了一摸,好似上面還留有林熠手指的餘溫。
林熠走出龍園的大門,第一次見到外面的景致。門前是一條潔淨寬整的青石街,空蕩蕩見不著一個人的影子。左側從府內流淌出的小溪淙淙響鳴,穿過石橋往西蜿蜒而去,遠遠繞開一座青色的小山丘匯入湖中。
獵苑,便建在山丘上,與龍園遙遙相望,仿佛是龍首上的一對犄角,鉗制住正北方的那座碧色湖泊。
「噠噠噠——」
街角拐彎處響起一串清脆馬蹄聲,一輛兩輪小馬車向林熠立足的地方駛來。
趕車的是一個頭戴竹斗笠、身穿黑色土布衣的中年男子,大半的面容被遮擋在斗笠的陰影中,令人難忘的是那一雙冷漠的眼睛和頜下短短的黑須。
馬車在林熠面前停住,趕車男子沙啞著喉嚨說道:「林公子,請上車。」
從這人的身上,似乎察覺不到有絲毫的不尋常之處,好像,他真的就是一個在城鎮中常見的馬車夫。
但既然連一個花匠都會是南帝,那麼無涯山莊裡的一個趕車人,為什麼就不能又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高手?
九間堂,難怪二十年來仙盟對它一籌莫展。龍頭有意顯露的冰山一角已是如此的驚人,埋藏在海水下的冰座又應當是怎樣的龐大莫測?
林熠問道:「閣下是姥姥差來接在下去獵苑的麼?」
趕車人搖搖頭,取下圍在脖子上的青色汗巾擦了擦臉上的汗珠,回答道:「姥姥是姥姥,我是我。我只管接送林公子,和獵苑沒關係。」
林熠笑了笑,說道:「原來如此,多謝了!」
抬腿上了馬車,趕車人低低吆喝,手中的鞭子一揮一甩,在青石街面上發出「啪」的脆響,馬車緩緩啟動。
林熠目不轉睛盯著趕車人手中不足一丈長的軟鞭,暗暗思忖道:「要是他剛才那一鞭是向我揮來,我該如何招架?」
電光石火里,他已想出了六種招架的招式,五種閃躲的身法。但其中竟沒有一種能夠有把握接住趕車人的那一鞭。除非,放棄所有的主動,利用奇遁身法逃得越遠越好,或可能夠躲開趕車人連綿不絕的後手攻招。
這樣的人,怎會心甘情願地做一個趕車送客的無涯山莊下人?放眼當今正魔兩道,無論如何也應該是一方霸主的身分。
趕車人似乎沒有覺察到林熠的驚詫,驅動著那匹又老又瘦的黃馬,沿著青石街向著獵苑的方向緩緩行駛。
林熠仔細觀察他每一次揮鞭的動作,那不單單是在用手,身體的每個部位,乃至他的吆喝聲、步履聲,都成為這動作不可分割的一部分,這令林熠不由自主想到雨抱朴的手舞足蹈小八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