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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熠簡短答道,眉宇間是自信倨傲。
楚凌宇默然片刻,點了點頭失聲一笑道:「楚某不自量力了,便由閣下!」
又靜了下來。楚凌宇的氣勢逐漸臻至滿盈,夜珠仙劍宛若蟄伏待起的矯龍激昂鏑鳴。
他注視林熠,他真能忍心祭起仙劍,親手結束對方的性命麼?
如果不用破日大光明弓,林熠該如何抵擋自己的破碎馭魔訣?施展昆吾劍派的青雷正心訣嗎,又或有別的手段?
楚凌宇的心絞作一團,左手的劍訣下意識地顫抖起來。
猛然有一個熟悉的身影在他眼前無限地擴散飄近,連城雪白衣如雪肅然凝視著他,胸口晃動著半截斷劍冷冷地問道:「你要因情徇私麼,你忘了自己的誓言麼?」
「我沒有,我——不敢!」
楚凌宇心弦猛顫,無聲地回答道。
他想起在自己二十一歲之前,每年連城雪都會專程回山一次,悄悄向他傳授平生所學;他想起八歲那年,因為不小心摔斷了左腿,是連師叔背著他躍上樹梢去摘果子;他更不能忘記,十九歲那年,也是連城雪推薦他加入仙盟,從此為了同一理想而奮鬥。
林熠的身影緩緩消退,楚凌宇終於晉入空明之境,將自己的意念與夜珠仙劍合而為一,水乳交融。臉靜如水,手穩如山,低低的大雨中響起御劍的真言。
「破!」
洶湧澎湃的藍色光海席捲而起,夜珠仙劍剎那升騰懸浮上空。
雷聲隆隆,電光連閃,方圓十丈充滿壯麗浩蕩的藍色光芒,讓人不可以目逼視。
仙劍掠動,在藍色光幕上激揚揮灑,用亮麗的劍華勾勒出一個閃爍耀眼的大字:「魔」!似有縹緲仙音飄蕩,四野滿是浩然正氣,將楚凌宇和林熠的身軀籠罩包圍。
「啊——」
林熠的靈台發出一聲低吼,仿佛已被周身沛然莫御的絕大氣勢所吞沒壓制,心旌劇烈振盪難以自己。
「我是魔麼?」
他的心頭一記苦笑,凝聚起所有的真氣灌注心寧仙劍,合身激射向楚凌宇。
以攻對攻,舍此之外別無他途,他在出劍的最後一瞬,也終於拋開了一切雜念,心融道海神馳虛空。於是漫天風雨咆哮中,有一抹銀色的劍光那樣地孤獨著,陪伴它的主人笑傲天地,落寞獨行。
「碎——」
偌大的「魔」字轟然之間寸寸碎裂,整個空間也隨之像塌陷了一般扭曲變形,割裂成一塊塊不完整的碎片,彼此斑駁銜接,又不停轉換。
楚凌宇的身影遽然消失,甚至林熠的靈覺都察探不到絲毫的訊息。
他的眼前只有無盡的藍光,像海洋一樣從四面八方湧來,一個個驚濤駭浪拍打著他的身心,無情地要將他的肉軀與魂魄破碎成灰!
他的心神卻反而沉靜到極點,腦海中閃現出南山老翁手中那把蒲扇揮動的景象,心寧仙劍無拘無束地隨意飛舞著,幻化起一團團縈繞周身的光之花。
一盞梅,十盞梅,百盞千盞的梅花若隱若現,無聲無息地開過又凋零,把一瓣瓣超脫塵世的芳華,灑落在磅礴宏大的藍色光海深處。
不管外面的風雨有多急,總有那一點馨香默默地盛開不滅。
不知穿越飄蕩了多少個空間,林熠的視線里,再次出現楚凌宇那襲寶藍色的身影,心寧仙劍龍吟輾轉,破開重重晃動殘碎的光霧,射向他的咽喉。
楚凌宇的臉龐不由自主流露出一絲驚詫,凝動氣機,雙手在身前虛抱低喝一聲:「馭!」
一束劍光從天而降,卻錯開林熠的心寧仙劍刺向他的胸口。
光陰霎時變緩,只剩下兩柄交錯而過的劍鋒,一寸寸向著彼此的要害刺去。
這瞬息的工夫,突然變得那般漫長艱難,可劍依舊在動。
兩對目光不可閃躲交織激撞在一起,都隱隱約約看到了對方眼眸之後深藏的某種東西。是悲哀,是不忍,是絕望,抑或是同歸於盡的決絕?
最後時刻還是到了。林熠的手腕驀然一抖,仙劍劃開一道深深的傷口,在楚凌宇的肩頭而不是咽喉。
與此同時,他的左肋一陣劇痛之後的麻木,熱血泉涌,夜珠仙劍竟也刺偏了。
「轟——」
兩團激盪的劍氣罡風相撞爆裂,巨大的氣浪把各自的身軀狠狠彈飛,彼此的視線里又一次失去了對方的影蹤。
楚凌宇百感交集,說不出是失落還是解脫,收住夜珠仙劍隨波逐流,遠遠拋飛出二十餘丈,在撞到一株古木上後穩住了身形。
他來不及運氣療傷,舒展靈覺找尋林熠的下落,可搜遍山林一無所獲,竟是走了。
楚凌宇嗓子裡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滋味,仰面眺望如注風雨發出悲愴長嘯,久久久久盤桓在黑壓壓的雲層這端,舒盡世事無常,人生變幻。
林熠已在十里之外,兀自能聽見楚凌宇的悲嘯,他用左手捂住傷處,勉力御風朝林深處飛行,喃喃苦笑一聲道:「這小子,沒要我的命,可捅得真夠狠的。」
再行出三十多里,丹田真氣幾盡枯竭,他不敢逞強凝住身形,倚靠住一株大樹大口喘息,血卻不停地汩汩從指縫間流出。
雨愈下愈大,濃密的山林也無法遮住從天空傾瀉的風雨,吹拂在林熠的身上,混和著鮮紅的血水,順著衣角珍珠般滴落。
四周蒼茫無人,天地中彷佛突然就剩下他獨自一人,迎面這暴風驟雨,電閃雷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