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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恨!」
他猛然抬首仰天長嘯,聲穿雲石直上九天,飽含著說不盡的憤懣與空虛,直欲撕扯開冷漠冰寒的天與地,讓仙家的神、冥府的魔統統側耳傾聽,讓娘親去向黃泉的魂魄一路順風……
恍恍惚惚里,他的身軀朝後軟倒,徹底失去知覺。
也許,老天畢竟也有不忍心的時刻,如果,他能忘卻傷痛安靜地睡上一會兒,只要能夠擁有他渴望的溫暖,即便只是夢,又有何妨?
青丘姥姥手疾眼快攬臂抱住林熠,林顯亦快步跟進接下了妻子的遺體。
饒是在場絕大多數都是久修魔功心堅如石之人,目睹此情此景也不禁肅然動容。石中寒偷眼環顧,發現眾人盡皆聚焦在林熠母子的身上,悄悄縮身後退。
「少公子,你這是打算去哪裡?」
不防身前人影一晃,凌幽如面帶冷笑攔住去路,蔑然望著他問道。
在身後,葉幽雨強大的殺氣破體而出,更令他不敢輕舉妄動。
石中寒心知,這裡再沒一個人願意放過自己。他惶急看向烏歸道,叫道:「師父,救我!」
可惜,烏歸道已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他飛速轉念,向著林顯強自笑道:「林師弟,沒想到我們二十多年後終於可以重逢了!」
林顯神情專注愛撫著妻子沉睡的玉容,把她擁在懷裡落寞說道:「大師兄,沒人比我更了解你。子英的死,你敢說與你全無干係?」
烏歸道一窒,笑容變得僵硬,被林顯硬生生堵住了所有的話頭。
第四章 截殺
石品天咳嗽一聲,道:「石中寒,右寒在哪裡,你們將他怎麼樣了?」
石中寒見大勢已去,自己上天無路,遁地無門,反倒把心一橫豁了出去,冷笑道:「想找他麼,去問閻王爺吧!」
石品天身軀微震,咬牙道:「你果然是個忘恩負義的狼崽子!」
「我是狼崽子,那你呢?」
石中寒大叫道:「你殺我爹爹,害我娘親,你讓我從小失去親情、孤苦無依,還想讓我感恩戴德認賊作父!我今日的所作所為,不正是老賊你教的麼?你有什麼資格說我!
「可惜功敗垂成!老賊,我就算化作厲鬼也要糾纏你一生一世——」
石品天本是殺氣滿面,可聽著聽著,居然從容自若地笑了起來,表情也越來越放鬆,神色里居然充滿不屑與憐憫,笑呵呵問道:「你說完了麼,還有什麼?」
石中寒本以為石品天會暴跳如雷,一通「他奶奶」的亂罵,甚至惱羞成怒親自出手。可哪知對方滿不在乎,連眉毛都不聳一下,不由得一陣氣餒,哼了聲扭頭不答。
石道廷慨然一嘆道:「少公子,你全弄錯了。當日在背後先出手殺人的,不是石宮主,而是令尊石補天!」
石中寒「呸」了一聲,高聲叫道:「奴才,現在還來替石老賊遮羞!」
「我還有必要騙你麼?」
石道廷搖搖頭道:「既然你不相信,今日不妨當著眾人的面明說罷。當年令尊欲對石宮主下手,是老朽與五弟親眼所見。我左肋上還中了令尊一記『南十字星掌』,至今每到陰雨天兀自酸痛不止,難以入寐。」
石道隼也在旁道:「少公子,他們說的沒錯。這事……我一直不敢告訴你,就怕你接受不了。其實令堂也……」
「騙我,你們居然還敢串通一氣來騙我!為什麼就不敢承認自己是兇手?」
石中寒不等石道隼說完,嘶聲怒吼道:「膽小鬼!」
他雖從未見過自己的親生父親,但自幼便相信,父親是受了石品天這小人的算計,才含恨九泉。
如今卻有人告訴他,事實與他知道的截然相反,自己的父母實屬罪有應得。一時之間腦海里混亂一團,好似天塌地陷了一樣。
猛然胸前一麻,周身經脈已被凌幽如禁制,身子軟綿綿地摔跌在地。儘管嘴裡已不能言語,可血紅的雙目狀似瘋狂,像頭負傷的餓狼「嗚嗚」悲嚎。
驀然身子騰空而起,又重重跌落在地,眼冒金星滿嘴啃泥不說,鼻子還正正頂到石品天那雙帶著血跡與黑泥的大靴子,就聽凌幽如在背後冷冷道:「石宮主,這小子怎麼處置?」
石品天俯首掃過石中寒,沉吟道:「他親手殺害了白——林夫人,當然罪不可恕。不如等林教主醒轉後親自了斷,老夫便不越俎代庖了。」
凌幽如鼻子裡低低地哼了聲,心中思忖道:「這個老傢伙,自己不願擔負上手屠親侄的惡名,卻將石中寒交到林教主的手裡,不僅能借刀殺人,又做了個順水人情。一石二鳥,好深的城府!」
石品天微微一笑,轉過臉來說道:「烏老哥,光陰荏苒歲月無情,咱們也有二十多年沒見面了吧?沒想到,甫一重逢,閣下便送給石某如此厚重的一份見面大禮!
「嘿嘿,犬子右寒確實不太成器,老哥身為長輩,踹上幾腳代為教訓也說得過去。可怎麼一不小心就把他給打死了呢?」
烏歸道不動聲色道:「不錯,令郎是我殺的。但比起閣下在逆天宮裡所殺的人來,區區一個石右寒,又算得了什麼?」
石品天冷哼道:「冤有頭,債有主。閣下想報仇只管衝著兄弟來,殺個後生晚輩,算個狗屁本事。」
說到這裡,他忽又嘿嘿冷笑道:「不過,我還得謝謝你啊。原本兄弟一直頭疼將來天石宮傳給誰好,老哥殺了右寒,正替我解決了一大難題。看在這點上,給你個機會自我了斷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