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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熠一驚,明白這是雁鸞霜真氣不繼難以支撐的徵兆,雖說他相信天宗肯定不會就這樣不明不白將本門千年以來最傑出的傳人用雷電轟殺,卻又焉能袖手旁觀?身形一閃,收了秘虛袈裟從外切入,打算憑藉自身修為,助雁鸞霜一臂之力。
孰知甫一靠近樹下,尚未等他出手,那團光球已生出反應,「喀喇喇」電光連閃刺人眼球,竟又憑空激射出數道銳利雄渾的光電,轟向林熠。好在林熠全神貫注,想也不想依樣畫葫蘆,掣出心寧仙劍立在身前,左手迅速捏成劍訣,體內太炎真氣如潮洶湧注入仙劍,全力守護。
「轟!」
一股巨力重重激撞在心寧仙劍上,林熠氣血震動,劍險些脫手,沒來得及運氣調息,第二下、第三下……數十道勢大力沉的雷電接踵而至,毫不留情地劈擊心寧仙劍,竟一記重過一記。
林熠剎那間有一種要被滔天狂濤沒頂吞噬的感覺,像是載沉載浮於咆哮翻騰的怒海里,連呼吸一口都成了奢望,只有竭盡全力穩住心寧仙劍,宛如溺水的人,死死抱住最後的一根浮木般。
他切身體會了,雁鸞霜此刻正承受著何等可怕的壓力與考驗,也明白這光球的特殊之處,便在於能夠感應到樹下的目標,進行主動的攻擊,而並不因人數的眾寡,影響其威力。
這僅是一瞬從腦海掠過的念頭,光球排山倒海的攻勢,令他不得不抱元守一,凝住靈台,催動全身的功力與之相抗。然而他的身軀依舊禁不住劇烈搖晃朝後傾仰,右臂幾乎變得麻木。
突然背後一硬,身子已不由自主靠上了古樹樹幹,雁鸞霜便在他左側咫尺之遙,卻已無暇去觀察她的動靜。一道奇異柔和的力量,緩緩從樹幹內泛起,似將他的背脊托住,軟綿綿如倒在了雲絮之中渾不著力,迎面迫來的龐大衝擊力,亦隨之被渡入樹幹。
直至此時,他才如同探出海面的求生者,貪婪地呼吸到第一口新鮮空氣。
第十章 天碑
時間艱難而緩慢地流逝。又過了半個多時辰,光球的攻擊逐漸減弱,最終恢復了平靜,耳朵里驚天動地的轟鳴亦隨之沉寂。
林熠大吁一口長氣,身上的衣衫濕了干,幹了濕,不曉得已是幾回,這刻風吹上,竟有些冷颼颼的感覺。
靜坐良久,「嗡嗡」的耳鳴方才消失,氣息亦變得平緩,他睜開眼睛側首旁顧雁鸞霜,見她面色稍顯蒼白,亦正在收功。
回想剛才的遭遇,雖無層出不窮的玄異變化,可消耗的真氣心力,殊不下於天地塔一戰。
如果光球的攻擊再持續得久點,而背後又無古木護持,那可就不是如此輕鬆了。
忽然感到雁鸞霜清澈而略有疲憊的目光,正默默凝視著自己,明眸深處隱隱閃爍著一抹欣喜與意外,櫻唇旁也藏著一縷快樂的笑意。
「是貴宗的雪長老將你的事告訴我。」
林熠望著她憔悴的俏臉,柔情忽動,湧起強烈的憐惜和歉疚。也許,從道理上而言,雁鸞霜這麼做純粹出於心甘情願,他並不需要為此承擔什麼責任,但林熠內心無法逃避。
「你不該來的。」
雁鸞霜垂下眼帘,輕輕道:「不過你來了,我很歡喜。」
林熠霎時失語,喉嚨被一團複雜難言的情緒堵得嚴嚴實實。他能說什麼?又能做什麼?甚至,連視線都下意識地避開。頭頂透過茂密的枝葉,一輪皓月靜靜懸在空中,玉華如水潑灑人間,卻照不到樹下的這一隅方寸天地。
「你要替我頂罪代過,我能不來麼?」
他注視著當空秋月,緩緩道:「我已見過了貴宗的四位首席長老,也向他們說明了當日的真相。」
雁鸞霜低聲道:「謝謝。」
林熠搖頭道:「該說謝謝的人是我,而不是你。只是,縱然你替我攬下這樁命案,天宗便會放過林某了麼?你何苦如此?」
雁鸞霜沉默半晌,悠悠道:「我能做到的,也只有這些,況且,卓師兄死在我的面前,我卻不能為他報仇。長老會罰我幽居鎖霧林,正可稍贖我心中愧疚。」
林熠騰地明白了過來。更進一步想到來日天宗召集正道八派,將與冥教進行一場慘絕人寰的血戰,雁鸞霜惟有自請幽居於鎖霧林,方能避開和自己的正面一戰。用心良苦如斯,就算精鋼也要化作繞指柔。
他心潮起伏難以自已,熱血柔情交織涌動,脫口道:「如果你願意,我可以隨時帶你離開,天宗雖厲害,也未必能夠攔住你我!」
雁鸞霜臉上的喜色,如花盛開,照亮了迷濛林間茫茫夜色,然而轉瞬里,神色一黯,默默地搖了搖頭。
林熠一怔,問道:「你是怕我與貴宗衝突,激戰之下兩敗俱傷?」
雁鸞霜低聲道:「是我自己,我不能離開鎖霧林。」
林熠沒有再問為什麼,他曉得自己這麼做,等於是讓雁鸞霜背叛師門,和自己一樣,從此背負罵名,淪落天涯,無所歸依。
她自幼身受天宗如海深恩,將她從一個幼小的女孩兒,傾力培養成前途無量的不世高手,而今又豈能為了一個魔頭,辜負師恩,一走了之?
他點點頭,沉聲道:「我問過貴宗長老,儘管澄清了你同門相殘的大罪,但仍難逃同謀之嫌,最輕也要在鎖霧林思過三十年。」
雁鸞霜聽了,只淡淡一笑道:「這已是極輕的懲罰了,多謝你為我開脫。」